随后她接过家丁手里的火把,一跃登上门前的踏马石,大声道:“诸位,官府许是有些事要调查才带走几家酒楼掌柜,请诸位稍安勿躁,莫要聚集生事,否则——”
她环视周围一圈,一对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犀利:“否则官府治下个寻衅、滋事的罪名,抓人进牢,可与我恒家无关。”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诸人一听,果然把那凑热闹的心思熄了:听这恒掌柜的意思官府不过是在断案,自己在这里瞎闹耽搁了正事回头官府抓人怎么办?
都是平头百姓,犯不着为好奇心进牢房。
于是纷纷也散了。
“夜里风大,您先回去。”曼娘想娘肯定无法安心睡觉,便给她指派个活计,“娘,我带些人去何府,您炖些滋补的浓汤等我们。”
见女儿镇定自若,恒夫人的心里忽然就没那么慌乱了。她点了点头。
曼娘自己则坐上马车也赶到了何府。
可惜门房毫不通融:“管事说了,今晚见知府大人的一律不许进入。”竟是油盐不进。
曼娘毫不气馁,她给门房一封红封,而后将一篮子早就备好的子母仙桃递进去,笑道:“我不是来寻何大人的,是给老夫人身边的许嬷嬷的。上回在寿筵上老夫人说想吃子母仙桃,可惜当时桂花蜜还未酿成,今儿成了便给老夫人送来。”
许嬷嬷是何老夫人身边最体面的嬷嬷,又奶大了何大人,是以门房便不说话,接了篮子过去。
见里面接了过去,曼娘松了口气。
她为了维护食客,年节之时都会给像何家这样的官府送上许多节礼,打点好他们身边说得话上的婆子丫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遇上大事能有个说话的机会。
子母仙桃本是她事先做好想第二天赠与何老夫人的,今日出了这么大事,正好拿来求情。
不过片刻功夫,徐嬷嬷便走了出来:“恒家娘子请进罢。”
曼娘摸了手心一把汗,还好老夫人还没睡,还能听她辩解。
她理了理头发,跟着那位嬷嬷走了进去。
何老夫人穿着寝服正在梳头,想来准备入睡。
曼娘忙上前去跪在地上:“见过老夫人。”
何老夫人神色有些不虞:“前院的事情我也隐约听说了,我信你家不会恶意投毒,可总归是办事不慎。你便是求情求到我头上也是无用。”
曼娘忙道:“老夫人,那位小郎君并未参加过当晚的宴席,为何又口口声声说我做的菜,我觉得其中蹊跷,因此冒险打扰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让我一瞧究竟。我家人被抓事小,妨碍了何大人的官声名是大。”
何老夫人犹豫起来,这话说到何老夫人心坎里去了,她自然是关心儿子仕途的。
“我爹爹年纪大了,若我不给他老人家洗冤,让他老人家进监牢里走一圈只怕会伤了身子,我不敢让老夫人为我网开一面,只求我能代替爹爹坐牢。也是我做女儿的孝心,还请老夫人成全。”曼娘柔顺地将头埋下去,恳切求情。
人上了年纪就欣赏孝顺孩子,何老夫人心里一软。
曼娘见状忙趁热打铁:“我从前见过农人解过菌菇中毒者,还请老夫人允许我过去瞧瞧,万一能治好那小郎君呢……”
何府此刻灯火通明,因着姬老大人府上离家较远,今天宴饮完毕后何知府就邀请姬老大人在自己府上休憩。
何知府在前院急得团团转,见衙差将恒老爷带过来以后立刻怒目圆瞪:“大胆!竟然谋害他人!”
恒老爷倒有些胆色,没被吓住。
何大人正审案就听外头丫鬟回禀:“老夫人来了!”
何大人一愣,迎上去:“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何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叹息一声:“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睡得着。”
她示意后头的曼娘过来:“我带了恒家小娘子,她说能替姬老大人儿子解毒。”
“这……”恒大人皱皱眉头,“娘,这恒家投毒的嫌疑还未洗清,又怎么能让他家解毒?”
“何大人,既然人人都知我们恒家主筹办了秋社祭,我们恒家为何要放毒?”曼娘不卑不亢。
何知府一愣。
曼娘又道:“里头的大夫不是也没有瞧好吗?既然如此我去瞧瞧,总归没有什么坏处。”
何知府一想也是,活马当作死马医,便将恒曼娘带进侧院的客房。
姬老大人正一脸愁容,满心期待盯着床上躺着的孙儿。
他听完何大人诉说,知道了来龙去脉,见曼娘过来也不过摆摆手。
曼娘福上一礼。
床上正躺着一个孩童,面色发红,高热不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曼娘往前一看,便确认了这是中了酒糟的症状,再想起自己捏在手里的证据,心里便有了数。
她当初烹饪煎白肠时为了增加风味因而加了些菌菇,可这姬家小郎君的表现却丝毫不像是菌菇中毒。
因而上前道:“回大人,这不是吃了煎白肠中毒。”
旁边的大夫纳闷:“小娘子可莫要胡说,我瞧着明明就是菌菇中毒。问过了姬老大人,说是孩子今儿就吃了他带回家的一碟子煎白肠,那里面有菌菇,正好对上了。”
曼娘摇摇头:“回禀姬老大人、何知府,有种鱼鲊腌制时加了大量的酒糟,倘若酒量差些的大人吃这酒糟也会不受酒力,若是孩童轻则沉睡,重则昏迷。症状瞧着与菌菇中毒极为相似,是以很容易混淆。”
这……那位大夫登时慎重了起来。
曼娘站起来问:“请问大夫在误以为菌菇中毒后,可帮小郎君催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