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那香如此厉害,张小姐就未必是自缢的了。如她那般纤弱的女子,迷昏之后将她抱起挂上绳索,对能翻墙入院的孔武男子来说,应当不费吹灰之力。
这能解释张小姐之死,但霍廷玉杀舒荣的动机呢?难道就因为他和舒荣曾一起干下这等龌龊之事,所以想杀人灭口?不对,比起杀舒荣所要承担的风险,迷奸女子事发的风险要小得多,这么做完全是得不偿失。
秦珏见她愁眉深锁,问道:“姚评事何事烦忧?”
姚征兰道:“我现在怀疑霍廷玉,但没有证据,也找不到动机。”
“你……你怀疑霍廷玉?”秦珏眼神闪烁。
姚征兰看他这样,道:“秦公子,上次审讯问到霍廷玉时,你好像也有话憋着没说。事关生死,你可别再做无谓的隐瞒了。”
秦珏道:“非是我有意隐瞒,只是我觉着,我知道的这件事可能跟案子也没什么关系,若是贸然说出来,说不定会害了无辜之人。”
“你别多想,跟案子有没有关系,是不是无辜,我们自会分辨。你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姚征兰问。
秦珏回忆着道:“大概是两个月前,有一日我上街买书,口渴了就去茶楼喝一杯茶,恰好碰到舒荣和他的朋友。他那天心情很好,招呼我一起。我不想扫他的兴,就加入了他们。没过一会儿霍廷玉来了,坐在我与另一位公子之间,那公子就调侃他最近是不是勾上了新的小娘,身上香味很特别。霍廷玉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了。当时我什么都没说,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那这件事情里到底有什么玄机?”
“我香铺里偶尔会出售只此一份的香,有时候我调出好闻的香,并不会大量生产,而是将价格抬高,放到店里当稀有产品售卖,这只是一种做生意的手段。当日霍廷玉身上沾染的香,便是我店铺里曾经售卖出去的一款孤香,名叫岩中诗,是一种桂花调的香,购买者是……靖安侯的夫人,卢夫人。”
姚征兰:“……”
秦珏继续道:“当时你们问我关于霍廷玉的事情时,我想起的就是这件事。可是我又想着,霍廷玉应当不知道我闻出了他身上的香味,除非过后他又特意去问卢夫人香是从哪里买的,才会知道我可能已经猜出他与卢夫人的关系。可是一个人会谨慎至此吗?再有,就算他过后真的去问了卢夫人,知道我可能已经猜出了他和卢夫人的关系,为此他就杀了舒荣栽赃我来达到灭口的目的?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是匪夷所思。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提前想好栽赃之策,在杀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迹和证据,过后又将可能供出他的人一一灭口,甚至为了换掉相信你是被人栽赃的顾璟不惜再杀一个无辜的女子去陷害他。上述种种都证明,真凶就是一个心思缜密又心狠手辣的人。这个霍廷玉,十分可疑。”姚征兰道。
离开牢房,姚征兰心事重重地回到阅卷房,发现顾璟已经回来了。
“顾大人。”想起方才在刑部牢房那一幕,姚征兰还有些脸红。李逾实在是太胡闹了。
顾璟抬头看了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去牢房了?可有什么收获?”
姚征兰道:“秦珏跟我讲了一件事,我觉着这件事应该可以算作霍廷玉栽赃秦珏的动机。但是霍廷玉杀害舒荣的动机依然没有找到。”
“你为何如此笃定是这个霍廷玉?”顾璟问她。
“是由多种因素综合考虑的,最明显的就是张小姐的死。对方既然自称顾璟,显然是习惯于假扮顾大人你,有小顾璟之称的霍廷玉最为可疑。眼下只等两个结果,若是确定这个霍廷玉认识柳洪,且他就是假扮顾大人与张小姐私会之人,我就抓他。”姚征兰道。
“但即便你抓了他,你也没证据将他与舒荣的案子牵扯起来,除非印在菊花盆上那枚指纹是他的。”顾璟道。
“排除了是秦珏的可能,我觉得十有八九是他的。且不管这些,先将他抓起来再说。今日我动作有些大,万一他闻风而逃就麻烦了。”姚征兰回到自己的书案后面。
“关于他杀舒荣的动机,我现在有一个推测。”顾璟忽然道。
姚征兰抬起头来,一双明亮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璟道:“中午我出去,听闻了一则消息。朝廷为了和北鞑开战运往北边的兵器,在延州一带被土匪劫了。”
“兵器被土匪劫了?”姚征兰感觉不可思议,“延州离太原府不算很远,从未听说那边有什么厉害的土匪出没啊。”
顾璟继续道:“当地官府派兵围剿土匪想要追回兵器,土匪和兵器却似泥牛入海,没有任何痕迹地消失在会燕山中。陛下命武库署令霍兴志再次向北边运送兵器,霍兴志却拿出七张兵部尚书亲笔签名的手令,说武库署里的兵器早已被兵部尚书运出都城,现在武库署里没有一件兵器。”
姚征兰面色凝重起来,问道:“这武库署是隶属兵部管辖的?”
顾璟点头。
“如此说来,莫非舒尚书的死另有蹊跷?杀舒荣,只是为了让舒尚书有个‘正常’的猝死理由?”姚征兰猜测,“若是如此,那真正的凶手可能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了。”
她站起身,问顾璟:“顾大人,我们可不可以去验一下舒尚书的尸体?”
顾璟摇头:“舒尚书是在家人的看顾下晕厥直至死亡的,无凭无据,家眷怎会同意让你验看尸首?再者,对方既然敢这般设计,能让你在尸首上看出异常的可能性不大。”
姚征兰闻言,慢慢坐了下去,道:“如此看来,我们唯一的希望,只有撬开霍廷玉的嘴了。”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去宜城楼打听消息的人最先回来,他们带回了一名认识柳洪的伙计。
据这名伙计交代,柳洪确实常在宜城楼当闲汉帮酒客跑腿打杂,但最近大半个月没见他出现。而在此之前,霍廷玉霍公子每次去宜城楼,都留这个柳洪在身边听用。
“霍廷玉好歹是个官家子弟,他去酒楼自己不带仆从吗?”姚征兰问。
伙计道:“那当然是带着的,只不过柳洪嘴甜会来事儿,对我们酒楼附近的环境又熟,霍公子呢也不在意那几个打赏钱,所以每回还是用他。”
又过了两刻,之前派去盯梢霍廷玉的差役着急忙慌地跑回来,向姚征兰禀道:“姚评事,霍廷玉不见了。”
姚征兰猛然站起,问道:“他跑了?”
差役挠头:“不知道是不是跑了,就是我们跟着跟着,他就突然失去了踪迹。”
姚征兰听得云里雾里,急急道:“你仔细说来。”
差役道:“上午萧捕头将我们派出去后,我们先去了霍宅附近盯着,巳时才见霍廷玉从家中出来。我们跟上他,一开始他应该是没有发现被人跟着,径直去了城北一座名叫‘明秀居’的私园,过了大概一刻钟就出来了。而后他转到街上,进了一家博古斋中。我们就在外头候着,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他出来,我们这才觉着不对,进去一看才知这博古斋竟是有后门的,霍廷玉早不知哪里去了。我们又回转其家,找了个路人假做寻霍廷玉有事,却被门人告知霍廷玉出去了还未归家。”
顾璟一听,吩咐萧旷:“即刻派人去四处城门蹲守,严查过往行人。另派人追查霍廷玉行踪,务必将他捉拿归案。”
“是!”萧旷铿然领命,带着差役们迅速撤出。
姚征兰自责道:“都怪我,布置不够周全,让霍廷玉察觉不妥给跑了。”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别怕他跑,就怕他不跑。他不跑我们抓他的理由还不够充分,他这一跑,证明他心虚,只要能抓回来,就很有希望能撬开他的嘴。”顾璟安慰她道。
“可要是抓不回来怎么办?”想到这一点,姚征兰咬住唇红了眼尾。
若真叫霍廷玉给跑了,秦珏就很可能要被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