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雷似由远及近的战鼓,在云层之上锤鸣,风如战吼,雨若箭矢,骤然紧促的风雷卷起一片暗色的彤云,从沧帝城之上轰鸣而过,好似一辆辆战车驰过天地之间的战场。
又一个炸雷惊响,一道雷蛇在云中一闪而逝,有些昏暗的玄罗宫内被电光映照出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孔,光芒眨眼即逝,那些各有心思的脸再一次模糊在烛火摇曳下拖拽出的阴影之中。
有几十只红色的灯笼悬在玄罗宫的顶梁大殿之内,有千盏红烛在这座古老的宫殿之中徒劳地燃烧着生命,在大殿八个方位更是放置了明亮的火盆。
然而那抹浓重的昏暗攀上了每个人的脸颊,悄然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像一只暗夜的鬼魂将它阴寒的触手在大殿中蔓延,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座象征着司徒氏万年强权的宫殿承载了太多的尘埃和历史的斑驳。
大殿之中宾客分成四排,呈半环形围坐一圈儿,坐在最上方家主之位的,是司徒樱兰的三儿子司徒星见,他的左右分别坐着古苍天和司徒烨城,古苍天这一侧向下是青云剑派众人,司徒烨城这一侧围坐的是司徒氏族众和沧帝城客卿,在往外一圈儿才是来庆贺的宾朋友人。
沧帝城晚钟敲响七下,钟声回荡在城中每一处古老的街角楼台,死寂的城阙只有天上的雨街上的风回应着无尽的萧瑟和寂寥。
钟声传到玄罗宫中,静静站在大殿两侧的侍女和仆役感到有些焦躁和紧张,风雨卷着阴寒从殿门吹入,让他们有种被寒冷吞没的心悸。
这场雨似乎比以往更加冰冷。
沉默和死寂和昏暗和压抑已经持续了很久,终于有人耐不住这种诡异了气氛!
“父亲----”古霜凛有些急迫地低声唤道。
古苍天一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斜了他一眼,没有做出回应。
古霜凛眉头皱了皱,心里越发地焦躁起来,他穿着一身大红的袍子,上面绣着五柄形态各异的宝剑,围着一条金色的团龙,五柄剑象征着青云剑派,团龙相争着沧帝城。
他腰间束着金色的丝绸,绸缎在背后拖到地上,上面悬着一节节的美玉,他腰挂熏香囊,头戴英雄球,脚踩纵云履,俊朗光鲜,风度不凡。
身后两个侍女手中捧着两只剑匣,分别放着他的晴雪剑和古青衿的斩云尺。
见古苍天瞪了自己一眼,古霜凛心中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身边的美婢为他斟了杯酒,古霜凛看着那黄金爵中浅绿色的美酒和案上精致的珍馐佳肴,却一口也吃不下,心中装着的全是司徒月婵那张俏脸。
事实上他已经许多天没有见到司徒月婵,按照司徒氏的规矩,外姓的人要娶司徒氏的女儿,婚典前半个月不能见面,他现在只想快点儿结束这场宴会然后去见司徒月婵,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司徒月婵穿嫁衣的样子,尤其是为了自己而穿的嫁衣,然而父亲古苍天似乎心中另有打算,迟迟不肯让司徒月婵出现。
古苍天眼角余光瞥到古霜凛脸上的急躁和忐忑,他心里冷哼了一声,暗中失望不满,“要不是青衿死在柳知返的手上,这青云剑派的传承之人轮得到你?烂泥扶不上墙!”
宾客们一言不发,安静地吃着面前的酒宴,偶尔让身旁侍候的仆人添酒添菜,也有的小声窃窃私语,更有一些本来没资格进入沧帝城这次却破例来参加婚庆的一些修士压着嗓子却掩饰不住那股小家子气的虚伪寒暄。
“这酒宴也开了许久了,怎么还不见新娘子出来,贫僧可是久闻这位司徒氏二小姐的大名了,虽然未能见到樱兰家主的绝世容颜,但想来她的女儿也差不了太多。”
“大师,你着相了,容貌只是皮囊罢了!贫道却是听说司徒氏的女儿个个冰肌玉骨,气质不凡,不仅仅长得漂亮----”
一旁的太上无量观观主道冠放在案上,他一手拿着个鸡爪子啃着,一手蘸着酒在案上临摹玄罗宫上刻着的上古符阵,听见身边的议论他不屑地撇撇嘴,含糊不清鄙夷道,“一群粗鄙的东西,祸从口出的道理都不懂!堂堂出家人竟然说出如此粗鄙的话语,斯文扫地,议论你奶奶的二大爷呀----”
司徒星见眼见外面越来越昏暗,他杯中的酒已经添了数次,他轻咳一声说道,“古前辈,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还是请二姐出来,和古兄完成婚典吧!”
古苍天脸色深沉,但谁也看不透他的心思,“不急!”
他似乎在等什么人,却因为没有等到而显得有些恼怒。
“看不出,古霜凛倒是对司徒二小姐痴情一片!”坐在第二圈儿的梵音宗雅玉女对师姐枫玉女说道,她们说话用的是梵音宗秘技‘天人语’,除了嘴不动腹动,除了会此绝技的本门人之外,外人就算修为再高也听不见半个字。
这时三师姐瑶玉女却撇撇嘴,说道,“可他却从未问过司徒二小姐需不需要他的痴情,人家用得着他来痴情一片吗,这种男人我看到时让人厌恶的很,当年万剑宗的剑十七亲自登门退掉了和古霜凛的婚约,虽然让青云剑派心里记恨,但这件事做的倒是有先见之明!”
枫玉女皱了皱眉,“别人家的事情,不要胡乱议论。”她眼睛往自己身后瞄了一眼,她身后坐着的是跟随她们一同前来的本门师妹。
坐在枫玉女身后的是一名穿着绿衣的清瘦女子,长相平平,身材同样平平,一脸茫然呆滞的神色,跪坐在案前悄无声息,只是面前的菜肴却是吃的极快。
瑶玉女微微一笑,不屑说道,“就算她有再大的本事,难道还能听见我们的天人语?最好今天他们能拼个你死我活,也好报在罗刹峰师姐被那小子毁去九韶琴的仇。”
枫玉女淡然说道,“技不如人,何必执念于此!”
她看了眼三妹,“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事实便是如此,他的修为手段远超我们梵音宗弟子,否则这一次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被-----”
话没说完,这时就听见外面忽然间响起一声惊雷,这一声雷比之前的滚雷加起来都要惊人,仿佛在耳边骤然间炸开,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更有人手一抖将杯盏推翻。
“罗刹峰的妖人来了?”有人慌乱起来。
古苍天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雨势越发地大了,骤雨倾盆,打在石阶之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他冷笑了一声,“毕竟只是邪道宵小,难成大器之鼠辈!柳知返你当真让老夫失望!”
“罗刹峰的人不会来了!”古苍天说道,“既如此,请司徒月婵出来吧,速速结束这场婚宴,免得老夫见了心烦。”
说着他自己却是起身背着手向殿外走去,留下一群不明所以的宾客。
“父亲,你要哪里去?”古霜凛问道。
“老夫不想看见司徒月婵成为我古苍天的儿媳,眼不见为净!这婚典你自己主持吧!”
“这----”司徒氏的人也都脸色难看,尽管他们也恨司徒月婵,但她毕竟是司徒氏的族裔,古苍天这时候离开俨然一个大耳光打在了他们脸上,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司徒氏的人纵然再忍让也终究有底线,司徒烨城冷哼一声一挥衣袖,冷着脸说道,“我们继续!鼓乐起,请司徒月婵出来完婚!”
玄罗宫中那些已经待命多时的鼓乐手骤然间吹奏弹唱起来,丝竹声起,鼓乐齐鸣,舞女美姬在席间婆娑作舞,聘聘婷婷,脚步轻盈,脚踝上银铃随着舞步有韵律地响着。
只是谁都没心思去欣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