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暮影的话一直回荡在柳知返耳边,暮影的意思相当简单明了,如果某一天他被心魔所噬,在完全变成一个嗜血疯狂的邪魔之前,他要柳知返杀了他。
他请求自己最看重的兄弟亲手杀了自己。
但这却让柳知返不解而且愤怒。
杀身成仁,舍身取义者古而有之,为了天下众生安危忍辱负重或者甘心自己被人所杀的义士豪侠存在,但柳知返相信司徒暮影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不相信这条路真的有必要,因此这让他不解。
天下苍生自有其命,如果真的注定要死在邪魔罗刹之手,那也只能说他们很不幸很倒霉,为什么要自己去死换取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让他不解。
让他愤怒的是暮影居然让柳知返成为那个杀了他的人,柳知返纵然冷血,纵然心狠,纵然手辣,但他不是无情无义,更不是忘恩负义,司徒暮影对于他而言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在司徒月婵面前和她对立的人。
他不仅仅将他从一个小山村代入修行者的世界,数次救他于危难,他更是柳知返面前的一座山峰,一个只能仰视的山峰,柳知返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是骄傲的,他知道现在修行界大多数门派,无论是小的势力还是名门大派,仅论弟子一代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但司徒暮影无论何时都是他难以逾越的一座高山,同样这做高山也意味着,这是他可以依靠的靠山。
他将他视为兄长!
其实柳知返明白司徒暮影求死的真正意图,司徒暮影是一个天才到了极点的人,而天才到了极点的人往往自负到了极点,他不能容忍自己被心魔所噬,变成一个没有人性失去理智只知杀戮的邪魔,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甚至不惜一死的耻辱-----
柳知返叹了口气,眉宇间的忧虑和烦恼越发凝重,他现在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赵无破的两仪印上,但两仪印真的能永远封印住司徒暮影的罗刹之心吗?
他沿着竹林小道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抬头看见鹤白翎坐在房间门口仰头看着天空,看见他回来她嘴角动了动,但看见柳知返眉头紧锁她却并没有开口。
“月婵还在房里-----一直没出来吗?”柳知返低声问道。
白翎点了点头,抬头默默看着他的眼睛,绿色的眸子里面好像宁静的深潭,渐渐泛起了一抹涟漪。
柳知返抿嘴想了想,对白翎说道,“我们之间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白翎低下头,咬了咬嘴唇。
柳知返推门进入房间,房间门窗紧闭,显得有些昏暗,冷清而寂静,寂静的有些诡异。
司徒月婵坐在床头一语不发,脸色苍白而冰冷,柳知返进来她也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柳知返低下头在桌边坐下,不知该怎么开口,因为他没有应对过这种情况,他以前并没有见过司徒月婵真正生他气的样子,司徒月婵为什么这一次如此恼怒柳知返,甚至让柳知返有一种将要失去她一样的不安?
那拿到只是因为司徒暮影杀了周湍和赵无破,而柳知返拦着她为他们报仇吗?
这是一个原因,但绝对不是主要的原因。
她愤怒,恼火,甚至恨的真正原因是她知道了在柳知返心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能够和自己地位相当,他不惜为了那个人和自己对着干。
在司徒月婵心里柳知返的心中应该只有自己才对,哪怕那个人被他视作兄长,被他视作亲人,这依然不能容忍,当年柳知返数次救绯云女,每一次司徒月婵都坚决反对,但她并没有真的气他,因为她很清楚绯云女绝不会威胁到自己在柳知返心里的地位,要是她让他选择绯云女和自己,那柳知返没有任何犹豫会选择自己。
但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不能在兄长和爱人之间立刻做出选择!所以这让司徒月婵愤怒。
“月婵----”最终还是他先开口,虽然这意味着柳知返的妥协和低头,但他从来不介意向司徒月婵妥协或者低头。
“你还在生我气吗?”
司徒月婵没有回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
柳知返叹了口气,“我不想和你争论什么,我也知道我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我----算了,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杀了司徒暮影,杀了他我就原谅你!”司徒月婵转头看着他说道。
柳知返同样抬头看着她,眼睛也不由眯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刚刚见过暮影。”
“哦?哼,他是找你叙兄弟之情,还是感谢你昨晚救了他一命?”司徒月婵语气嘲弄说道。
柳知返摇摇头,“他让我杀了他,如果将来他被罗刹之心吞噬的时候,让我杀了还尚存理智的他!”
“你一定拒绝了。”司徒月婵耸肩悠悠说道。
“我没有拒绝!因为这是他的请求。”柳知返说道,“但我和你说这个并不是想要用这个方法换你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将来哪一天我真的杀了暮影,那也有别的原因,肯定不是因为你要我杀了他换取你的原谅与欢心而杀他,同样,你说如果我杀了他你就原谅我,你这么说就说明了你心里还在恨我,哪怕原谅了我那也仅仅是和我做了一种交易,用杀死暮影换取你的原谅,这本身就是一种交易。”
他紧紧捏着手里的茶杯,将茶杯捏的粉碎,没有真元保护的手指被碎片划破。
“要是我和你之间需要用交易来维持我们的关系,那说明我和你已经山穷水尽了!”
他看着司徒月婵,眼中压抑着莫大的哀恸和惊惶,声音嘶哑低沉的就像旷野上凛冬的北风,“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我不会为了你杀暮影,要是你依然恨我阻止你杀他报仇,那你尽可以继续恨下去。”
司徒月婵脸色一变,她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阴沉,“你出去!”
柳知返起身转身离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司徒暮影和周湍赵无破三人的斗法并没有改变狐族嫁女的计划,周湍的尸体被掩埋在苍鹭山的后山,昨晚那场惊骇人心的斗法痕迹也被婚庆的热闹淹没。
千狐洞处处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彩缎斑斓。
奴仆侍女们忙碌准备着晚上的盛大宴席,狐族族人们也都忙前忙后,忙着招待一众宾客以及刚刚到达苍鹭山不久的狼族族众。
只是在狐族的欢庆笑魇中隐约能够看到一抹紧张和不安。
妖族婚嫁并没有人类那么多礼节,但这一次狐主女嫁狼族少主,这种事情还是几千年来第一次,因此比之以往的婚庆大典也多了几分繁琐。
狐族和狼族的嫁娶仪式大不相同,狐族嫁女大多选择晚上,而且是满月之夜,可供狐族拜月祈福,但狼族却正相反,婚嫁多选择朔月,因为满月之时狼族正是最为狂野之时,满月之夜恰狼族决定征战杀伐之时,而且妖狼族婚宴之前要举行盛大的比武斗勇,新郎要打败所有挑战者之后才算完成。
古时规矩是新郎须击败所有新娘的其他追求者以证明自己的强大,但这多有伤亡,有时甚至新娘还没洞房就成了寡妇,因此随着时间推移狼族婚嫁的挑战比斗也渐渐变成了炫耀新郎妖力修为的表演,真正的族中强者是很少参与挑战的。
本来妖狼族狼主和狐主说定了婚庆典礼在苍鹭山完成,按照狐族的规矩选择望月举行,但要保留狼族新婚之夜比斗妖力的传统。
但是经历过昨晚一场司徒暮影和周湍二人骇世之战后,苍鹭山狐族和宾客众妖也没心思再看妖狼族少主的表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