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把暗潮汹涌全部压在了目光不可及的地方,然后用如镜般的湖面,去迎接黑夜后回望他的第一抹朝阳。
程郁握住手机的手微微用力,中指搭在的突起的地方,是他昨晚藏在手机壳后面的,谌轲的纽扣。
他忽然感觉,胸口处微微揪了一下,不痛不痒,但又切实地彰显着自己不适的存在感。
盯着手机上的字看了许久,程郁也没有想出什么回复的话。
谌轲示弱了,接受了他给的位置,可本应是这场博弈的胜利者的程郁,却也没有因此得到丝毫的满足感。
打断他沉默的是门外期期的敲门声。
哥,起了吗?咱们该去化妆啦。
起了,就来!程郁如梦方醒,把手机锁屏后揣进兜里,洗漱一番后准备拿一件外套出门。
取景地昼夜温差大,只穿短袖的话,夜戏可能会感冒,而他的长袖衬衫昨天也丢了一个扣子,没法再穿了。
脑子里无可避免地又想起谌轲,程郁摇了摇头,想把那些私人的事情先抛到脑后,余光却先瞟到了搭在衣帽架上的黑色外套。
是谌轲昨晚进门时,随手挂在这里的,走之前可能忘了拿。
期期也注意到这件明显不属于程郁的外套,问:哥,这是你新买的吗?还是借谁的啊。
不是我的。程郁含糊答。
期期也没多问,一边拿程郁的被子泡了杯果茶,一边絮絮叨叨:今天外面凉快,晚上肯定也有点冷。早上我看谌老师去片场可能穿的少了,还打喷嚏来着哥你可得多穿点。
打喷嚏?程郁愣了一下,问,他穿的什么啊?
短袖吧。
程郁皱眉。
难道谌轲只带了这一件外套的吗?
准备出门的脚步一顿,程郁又折返回来,把谌轲的黑外套挂在了手臂上。
哥你要还衣服啊?期期道,给谁?我帮你还去。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程郁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
谌轲早上回复的语气还是让他很在意,借着还衣服去看一下也好。
程郁化好今天的特效妆出现在片场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裴导难得没有赶进度把程郁先抓过来拍一镜,而是先一挥手,给了半小时的午饭时间。
不先拍吗程郁茫然地看着朝他走过来的裴正宏,有些不适应。
不急,本来就还有十几分钟才该拍你这场。裴导说完,凑过来拍了拍程郁肩膀,眼神掠过他还挂在臂弯的外套,颇有深意地开口,而且不是我说的,是投资商说先吃饭的。
程郁在原地站了几秒,裴导都走远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裴导话里那个投资商,大概是指的谌轲。
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记得谌轲今天要整整拍一早上,人累了也很正常。
倒也省了他到处找人的功夫了。
程郁正要往谌轲在片场休息的地方走,却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程老师!这边谌轲的助理匆匆忙忙从化妆间跑出来,招呼,我给您把饭拿好了。
?程郁歪头,但也没和谌轲的助理多说,毕竟小伙子大概率也是受某人之托办事,他笑了笑,道谢后跟着他往谌轲的化妆间走。
谌轲助理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程老师,我就不进去啦,我和期期约好一起吃午饭的!您和谌老师慢慢吃哈!
?这两个人关系有好到这种地步吗
然而没等程郁挽留,人便已经跑了个无影无踪。他耸了耸肩,只得去推门。
才开了一条缝,屋里馋人的饭香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挤了出来。
因为起的晚而没吃早饭的程郁,肚子咕噜一叫。
早。谌轲闻声回头,看到他脖颈处的假伤口时,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这只是拍戏的特效妆,面色稍霁。
程郁却没看到谌轲变幻的神色,他的视线甚至没能落在谌轲身上超过一秒。
都中午了,早什么即便如此,程郁还是下意识接了话。
谌轲轻笑了一下,没多解释,只是伸手揭开桌上另一份午饭的盖子,道:给你加了鸡腿。你助理不在,吃吧。
程郁一句我只是来拿一下饭被咽了回去,吃人嘴短,再说这么冷酷无情的话,多少有点过分了。
想了想,他还是开口:谢谢啊我拿去我那边吃就行。
你屋里空调已经关了吧。谌轲道。
没事儿,就吃个饭的功夫,能热到哪里去程郁推脱。
谌轲不动如山:会出汗,补妆浪费时间。
那我去开?程郁道。
谌轲看了他一眼:不环保。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开风扇也是。
?
程郁哑口无言。
于是,本来只是想还个衣服,打个照面的程郁,只能乖乖地坐到了谌轲对面。
鸡腿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谌轲。程郁忽然严肃地开口,我问你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吗?
谌轲失笑: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程郁毫不示弱:那你是五三吗?怎么浑身上下全是题让我问。
谌轲把放在盒子里的筷子用消毒湿巾擦了擦,递给他:嗯,可是答案我已经撕下来给你了。
啊?程郁打好的腹稿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回复打断,什么答案?我没拿到啊。
你看微信。谌轲静静地道,我昨晚给你发了图。
没有啊程郁顺着他的话,拿出手机翻找,划来划去却也只看到了谌轲那张封着他纽扣的衬衫照片,疑惑,只有你衬衫的照片是不是微信吞消息了
问你话呢谌轲?半晌没听见有人回复,程郁抬头,却发现谌轲的目光定在他举起的手机背面某处。
是那颗纽扣。
程郁瞬间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地把手机背面拍到了桌子上。
谌轲眸中带笑:不就在这吗?他伸手,把程郁的手机翻了个面。
程郁几乎是在谌轲伸手过来的瞬间,就把手迅速抽走,他看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扣住他刚刚才握着的、可能还残留着体温的地方,微微用力,把他遮遮掩掩的东西翻到了明面上。
属于另一个人的指腹,落在了手机壳突起的那一点上,隔着一层透明的障碍,轻轻划过了原本属于手指主人的那枚纽扣。
这就是答案。谌轲开口,声音微沉,带着他怀揣了许久的笃定,无论你问什么,最后的答案都会是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