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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5)(2 / 2)

李伯谨回忆起那些年,不由又是神色怔忡。

都说当年霍相在覃州的布施是为了邀买民心、博个好名声。

但是能轻描淡写用嘲讽的话说出这种评价的,必然没经过灾荒饥馁,在那时候,如果有人能给他一口吃的,别说人心偏向,就是把命卖给那个人他都心甘情愿,更何况那人的布施救了他们一整家。

至于忠奸善恶?那时的李伯谨不在意、也在意不起。

他甚至于想着,若是天底下的贪官奸臣都愿意费钱费粮来给他们一口吃的,那奸佞之人还是多些的好。

只是随着渐渐的长大明事,又幸而得机会读书识字、知礼正德,再回首看那些年的种种,他也终于明白并非贪官奸臣如此、而是霍相如此。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位如此的奸佞,也再难有这样一位圣人。

读圣贤书、立匡世志。

这几乎是每个士人曾发过的宏愿,而真正为之践行的又有几何?能为有所成的又有多少?他们何其有幸,能在这飘摇山河间,得之庇护。

只是偿恩尚且未及,噩耗却先一步传来。

那日的书院一片静默,夫子手中之卷滑落于地,他却只俯身拾起,背向静坐。

那一声悠悠长叹几乎撞进每个人都心间。

学子的视线交错。

有不知所以的迷惑,但更多的人却是默然。

食能饱腹、屋能容身,有书可读、有师长同窗相伴。

在外的灾荒连年之下,这里像是不知凡尘忧扰的桃源之乡究竟何至于此、他们真的不知吗?

海晏河清、盛世长乐。

那位大人亲笔题写、遗忘在此的那副字,是否是他心底最真的期许?

倘若这真是那位大人给自己选定的结局,那

有人于飘摇世间给他们筑一托身之所,学子唯愿以七尺之躯承公未竟之志。

*

苍穹之下,几缕浮云飘过,可这云再深再厚,也遮不过身后的一碧如洗。

苏清之觉得书院这地方选得好,是实打实的心里话。

就像现在,再如何郁塞的心情,只要仰首望这碧蓝苍空,便深感个人之力渺小孱弱无力至极,而个人悲欢亦是如此,这么一想,连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再一想想,言弟虽然没给肯定的答复,却也同样没有否认啊。

只是那暧昧的态度实在是有得琢磨,但若是让苏清之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又不知道了。

苏清之忍不住又抠了两下已经秃了的草地,半抱怨地开口:要是归宁还在就好了,他这肯定有法子。

姚川,姚归宁,曾经郴山书院的首席,现在正求学于京城的太学学府。

他正在跟人吵架。

或许也没到吵架那么严重的地步,只不过气氛确实紧绷。

这位体格有些瘦弱的青年紧紧捏着手里的一沓纸稿,眉头紧锁的怒视着眼前的锦衣青年。

那锦衣青年倒也不在意他的表情,甚至于有些疑惑道:姚归宁,我最近没惹你们吧?

太学里面的学生组成要较下面的书院复杂些,既有王公贵族、达官显宦之子,又有从各地遴选上来的寒门学子。不过两方大多数时候都泾渭分明、互不干涉,甚至于坐在一间屋里听夫子讲经义,中间都得分出一条楚河汉界来。

不过,谢小少爷实在嘴欠又手贱,进书院也没过一个月就闹得鸡飞狗跳,遭殃的不只是和他同阵营的人,就连那些寒门学子亦被闹腾的不得安宁,每逢那种时候,出面的就是隐隐有寒门领袖之势的姚归宁。

一般这时候,谢央也就选择息事宁人了。

能在这里上学的官宦之子多少有点政治敏感度,陛下登基这几年选择扶持寒族的态度太过明显,又屡屡亲临太学巡视,重视程度可见一斑,谢央就算有个位列三公的祖父,也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而且姚归宁这个人

那整天都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干什么都一板一眼又吹毛求疵的性格总让谢央想起自己的祖父,先天就怂了一头。谢家这位三代下来的独苗苗、亲娘求了十多年才求来的嫡子,一出生就全家含着捧着,若说有什么怕的,也就是谢家那位老太爷了。

但是谢央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冤枉。

他上次闹腾太过,被夫子捅到祖父跟前,回去被摁着在祠堂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还差点请了家法。经过了这么一遭,他安稳了好一段时间,没理由被姚归宁找上门来啊?

姚川看着对方这浑然不在意的态度,忍不住又将手中的纸稿捏得紧了些,他哑着声问:这是你写的?

谢央经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什么。

他脸色骤变,不由心中暗道一句坏了。

确实是他写的,上次他这话本子写了一半,夫子突然来查,紧急之下,他就给塞进了姚归宁的策论稿里,毕竟这是一位一般不会被查的好学生。果然险险逃过一劫,不过后来一散课,他就被李十二那几个人招呼去打马球,走得太急把这事忘了。

姚归宁不会直接就把那策论交上去了吧?

又想到今天一大早,对方就被夫子叫过去。

嘶!!

不会吧?!

第61章 权佞31

姚川当然没有直接交上去, 他向来有打完初稿后修改再誊一遍的习惯,谢央塞进去的那一沓都是还未修的初稿,而且出去回来一趟,稿子厚度都变了, 他还不至于迟钝到连这么明显的痕迹都发现不了, 果然稍微一检查就发现了不对。

只是这里面的内容

想到这里, 姚川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薄薄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见谢央眼神游移着不答,他又稍稍高了声重复一遍,这是你写的?

谢央:

嘶, 都气成这样了,果然是把它夹带到策论里一起交上去了吧。

也不知道夫子早上把他叫去, 是怎么谈的?

臭骂了一顿吗?还是打手板?

谢央悄悄地瞄向姚川的手,右手紧攥着纸稿倒没什么事儿, 左手在袖子下面遮着也看不出什么。

不过

抖吧?他是在发抖吧?

房老头下手一直狠,就姚川这风一吹就倒、三天两头病的小身板, 难不成打出什么事儿来了?

这么想着, 谢央终于把那点隐约的幸灾乐祸往下摁了摁,有一丢丢愧疚稍微冒了点儿头。

那什么对不住、对不住哈,我下次一定记得拿出来啊不是,我是说没有下次我那儿还有些活血化瘀的伤药, 我一会儿叫长风给你送过去。等你稍微好些,我请你去望春楼吃饭赔罪、给你赔罪哈。

姚川往后退了半步, 侧身避过谢央的手。

胳膊搭了个空的谢央:

不生气、不生气。

谢小少爷长到这么大, 主动跟人低头认错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 没想到难得的一次, 对方还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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