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淋淋,又下了一天一夜。
汝月睡到半宿就醒了,床头有盏豆大的灯烛,是乌兰特意留下的,她已经有了后半宿睡不着的坏习惯,有这样一盏灯,醒着也不必窝在完全黑暗之中,她细细地将帐子顶上的荼蘼花纹,又数了一遍,窗外的天色才渐渐亮起来。
“娘娘,又没有睡好?”乌兰肩头披着外衣,挪到床沿边来,替正在咳嗽的汝月又加了一条被子,压在脚跟处。
汝月嗯了一声,没有立时起床的意思,微微侧过身来,细声说道:“总是听到重华在哭,明知道他在太兴殿里头,应该过得好好的,还是忍不住会听到哭声。”
“都说母子连心,娘娘吃得这样的苦,小殿下要是懂事了,一定会替娘娘伤心难过的。”乌兰的脸色很憔悴,“娘娘先躺着,婢子去煮一吊子白粥来。”
汝月用手将耳廓按了几下,那孩童的哭声才渐渐离得远了,她慢慢地坐起身来,有些庆幸重华离开她的时候,年纪尚小,她又一贯很是注意,尽量让秦氏多带着重华,那么即使有一天,她从重华的视线里面消失了,他还是可以照样在太后身边长大,太后答应过她的,会照拂好重华,她很放心。
起身,梳洗,对着镜子,挽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发髻,她时常戴着一支白玉簪,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乌兰已经手脚勤快地将热气腾腾的白粥呈上桌来:“娘娘,备了两味小菜,够不够?”
“够了。”这是再家常不过的对白,每天一早,都是同样的来回,反正昔时宫里面只有她们两个,总是要找些话来说的,否则日子过得就更加闷气了。
尽管简单,乌兰也弄得一丝不苟,清爽可口的清粥小菜放在白瓷的碟子里,白粥反而用了天青色的瓷碗,看起来就很让人生出食欲来,她笑着说道:“娘娘可不许剩下,一定都要吃了的。”
“好,尽量都吃完。”汝月拾起筷子来,一口一口吃得认真而细致。
乌兰从旁垂手站着,便是只有她们两个人,该有的宫规,她还是苛以遵守,汝月说过她两次,结果还是执拗不过,就随着她去了。
汝月果真将清粥小菜都吃得干净,抬起眼时,看了看窗外,轻声叹道:“外头的雨可算是停了。”
“近来雨多天寒,娘娘愈发要注意身体才是。”乌兰始终担忧着,搬进昔时宫之前,娘娘已经病得不轻不重,却坚持着不肯吃药,她劝是劝不过来,后来接踵而行的那些事情,她忽然明白,娘娘的病,纵使是将最好的补药吃下去都不顶事的。
果然,冷冷清清的两个人,带着最少的行装,才住进昔时宫三天,娘娘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乌兰有些不明白娘娘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抉择,皇上并没有要将娘娘贬了封号,打进冷宫,却是娘娘自己选的,选了将唯一的孩子生生分离,送到太后身边,选了只带着乌兰一个人搬进宫中曾经的禁地昔时宫。
偌大的宫殿,才住进来时,只是觉得空旷旷,有些地方又是年久失修的,夜里头乍一看有些吓人,慢慢的,住久了,乌兰却慢慢体味到心里头以前的那些沉积下来的郁气,随着一日一日不见那些烦心事,多事人,却宁和平静下来,原来,娘娘的抉择并不算糟糕。
“我们住进来有多久了?”汝月放下筷子时,轻声问道。
“娘娘,已经有七个月又十四天了。”乌兰是每天算着日子过的,冷不丁的被娘娘问起,也能够应答如流,她想一想,才明白过来,“今天是小殿下周岁的日子,娘娘是不是牵记小殿下了?”
“重华已经一岁了,不知道断奶了没有,他有些娇气的,就怕不肯断奶,老话里头说,男孩子还是在你一岁上下断奶才好,免得长大了性子优柔寡断。”汝月嘴角轻抿出一丝笑容来,“应该会走路了。”
“娘娘,娘娘。”乌兰听汝月絮絮叨叨的,听得都快要跟着掉眼泪下来,“娘娘要是实在挂念小殿下,不如今日离了这昔时宫,去太后那里一遭,娘娘一来不是被贬,二来不是送进冷宫,其实想去哪里都是可行的,何必这样眼巴巴地念着叨着?”
“今天,琥珀会过来的吧?”汝月没有应乌兰的话,而是转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