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想说的是,你并非陈明楚与方蕙兰的亲生女儿,至多是他们私奔路上捡拾到抱回来养的,尽管他们俩也确实将你当做是亲生的一般,始终没有透露过半点的口风,但是在你的外祖父方国义眼中,你却没有方家的血缘,委实令他失望。”明源帝明显感觉到汝月的手指不住发抖,这话要是旁人说了,她还未必会一下子就信了,然而君无戏言,他不会拿这种事情同她玩笑。
汝月经历了一天的紧张,这会儿再听得这个,小小的脸孔煞白煞白的,要是以往,她大概会把整张脸都埋进皇上的掌心,他的温暖会安抚到她的心,可惜今非昔比,她另一只手隐在衣袖中,指甲都快把皮肉都戳破了,方能稳下心神来,再听皇上细细地说下去。
汝月没有想到是桦月将这个秘密带到方府,带到宫中,她还以为桦月是那种耐不住的性子,原来都不过是她看走了眼。
二十多年前,当陈明楚和方蕙兰风尘仆仆落脚在那个汝月最熟悉不过的村子里时,手里已经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邻居只听见新来的那对金童玉女似的小俩口,抱着孩子哄,而那孩子根本不领情,哭声一下比一下大,忍不住凑头过去敲门,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孩子饿了,而他们不知道给孩子吃什么才好。
邻居家的孩子已经两岁有余,幸而怀中尚有奶水,见孩子哭得险些要闭气过去,心有不忍,接过来喂了几口,才算是哄得熟睡,那小俩口谢了又谢,邻居只是奇怪,那襁褓中的孩子最多不过两三个月大小,如何做母亲的却没有奶水,还不会喂养。
还没来得及问,方蕙兰已经拿了一根银簪子送来,央求着说能不能每日来给孩子喂两次奶,村子里的人性子淳朴,平日接济也不过那些米面之类,收了银簪子,哪里还能说不好的。
一来二去,两家人之间是熟悉了,有人帮衬着一把,那个襁褓中的女娃娃也渐渐长大,到了第三年,才又添了个小女儿,方蕙兰却是在生产之中伤了元气,身子弱了多半,再没有和缓过来。
这个秘密,要是没发生后面的事情,邻居俩口子也就烂在肚子里头,再不会吐露出来,然而桦月被一个人留在家里头,又跟着他们辗转颠沛,到后来,年纪大了些,性子也跟着倔强起来,知道自己怕是逃不开做童养媳的命,几次想要逃跑,打打骂骂的时候,字里行间就再掩饰不住,是不是胡编乱造的事儿,桦月还是能够分辨得出,于是这秘密就存在她心里头,直到方国义寻着她,将她带回方府。
“皇上为何要对臣妾说这些?”汝月不明白地问道,为什么以前不说,非要在她与生父相认以后,才在心窝上头扎刀子。
找到了父亲又如何,那人不过是桦月的父亲,与她没有丝毫的血缘干系,再想一想方国义看着桦月和看着她的眼神,那些忿忿不平,以为是外祖父偏心,结果哪里是偏心,她在方国义眼中,不过是个陌路人,是个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野孩子,能够和和气气以礼相待,不过是仗着她如妃的身份地位。
“寡人告诉你是因为那个人已经离开帝京,寡人也网开一面,放你去见过最后一次,是不想你以后再牵肠挂肚。”明源帝始终对汝月所言要离宫的最初之意,耿耿于怀,如今,他下狠手掐断了她最后的那一条亲情之脉络,便是想让她死心。
桦月入宫,他正在与汝月的争执气头之上,原来想着给桦月直接晋封为妃,与汝月平起平坐,他想给的,汝月不稀罕是吧,自然有那更稀罕的人,末了,还是有些不忍心,却将月嫔的封号给了桦月,桦月被受封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也不是没有见到,可惜,与当日晋封汝月时的心境,是截然不同了。
他以为有更好的放在眼前,可以将寄予汝月身上的那段情慢慢淡了,不曾料到,听着汝月在宫外受惊的消息,他还是想都没有想,就直奔琉璃宫而来,她躺卧在那里,安静地入睡,整个人憔悴地,好似身体里头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地吸食着她的生气,他没有像来时告诫自己的那样,看一眼就立时走人,他将汝月身边的宫女都谴出屋去,然后坐在她身边,等着她睡醒,那种感觉,他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怕是只有心安能够描绘。
等汝月眼睛睁开,明源帝才觉着自己是想错了,她看着他的眼神,早不如以往,甚至不同于前些日子,感激是有的,毕竟是将她放出宫去,见了亲人的,其他的,像从那双明媚波光的眼底寻出来些,可就难了,汝月的眼睫一眨,顿时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