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体态丰腴、行走之间如履平地的高挑女子定然便是那位蕙质兰心的薛氏女,显然她对自己的要求很高,才这般娇小的年岁便能轻而易举的驾驭住这种高度的高跟鞋,想来私下里练习的时候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元春于是便笑道:“你们二女果然是各有风情,一个娇憨伶俐,一个端庄优雅,难怪宝玉一直都对你们情有独钟。本宫每每读着家里送进宫的书信,里面谈得最多的可就是你们和宝玉的事情呢。”
宝钗、黛玉二人皆是俏脸渐粉,虽然说她们平日里时常打闹嬉戏,却也不过当作是孩童之间的游戏玩乐,可元春乃是宫里独一无二的贵妃,地位尊贵。其言行举止都代表着皇室的颜面,元春此时这话难免不被这两位有着玲珑心思的女孩揣度一二。她们二女相视一眼,屈膝福礼,悄然退下台去。
执事太监及彩嫔,昭容各侍从人等,宁国府及贾赦那宅两处自有人款待,只留叁四个小太监答应。母女姊妹深叙些离别情景,及家务私情。
黛玉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性子,便是没有事情都要自己想出个天大的事情出来。元春的话语显然在她的心里不止掀起了一点波澜,她仔细咀嚼着元春话里话外的含义。
我们和宝玉的事情,难不成这位贵妃娘娘竟然想着要自己和宝钗效仿那娥皇女英共事一夫?这种事情我可做不出来,尤其是在那位薛家宝钗的面前。
想到那种可能的羞人场面,黛玉心中不免羞涩难当。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刻,黛玉柳眉微挑,目光悄然飘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宝钗。却见那端坐的少女肌骨莹润,举止娴雅,更是难得的是一向不爱涂脂抹粉的宝钗今日确实好生打扮了一番,还戴着金光闪闪的一幅头面,却平白多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质。如此盛装打扮之下,一时之间园子里的姑娘们倒都被她比了下去。
特别是她今日脚上踩着的两只高跟鞋,那鞋跟的高度和她平日里穿的那双高了不是一点半点。明明那日开足的时候大家都是穿着一样小巧鞋跟的高跟鞋,软糯的裙裾之下,纤细的鞋根若犬牙交错,煞是可爱。而今天宝钗却颇有心计的换了鞋子,本就高挑的身子更是被拔高了一些。就这般款款走过去,便又是添了几分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高贵气质。
这般胡思乱想着,黛玉的俏脸上略有不怠之色,只是还没出现多久便被她很好的隐藏了下去。虽然她照年纪讲起来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但其实就心智而言或许她已经不弱于贾府里的某些成人。
宝钗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凤座之上的元春,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位在贾家流传已久的元春,也是那在后宫之中颇得皇帝盛宠,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德皇贵妃。
那种一声令下,原本在她眼中不可一世、掌握贾府生杀大权的贾母和王夫人都得毫不犹豫的跪下听命的至尊皇权,那种孤绝于千里之外的贵人寂寞,那种极度的优雅和无助,无一不让宝钗心中为之悄然一荡。正所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入宫为妃,这便是她父亲临终之前为薛家找的最后一条生路,也是她或许会为之磋磨一生的可能结果。虽然贾家没人当面说过,但心思细腻的宝钗自然明白以自己的门第出身,哪怕才华再出众,容貌再美丽,都不太可能在那美人繁多的后宫之中占据多大的一席之地。不然自己也不会到了最后关头直接放弃的遴选的资格。
而元春所达到的位份更是宝钗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还加以贤德二字作为贵位份的封号。如此帝王深宠加身,元春已经达到了一个女人所能够达到的最高地步了。
又有贾政至帘外问安,贾妃垂帘行参等事。
元春隔帘含泪谓其父曰:“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那看似平淡不夹带任何私人情绪的话语,在有心人听来却能细细品味出那阔别母家已久的女人对自己家族深深的眷念,以及那藏得极深的一抹怨怼。不知道在怨怼谁,也不知道为何怨怼,只知道它若隐若现又忽而飘散。
贾政心中蓦然一动,却不敢有丝毫其他的情绪表露出来,只含泪启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贵人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皆山川日月之精奇、祖宗之远德钟于一人,幸及政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贵妃切勿以政夫妇残年为念,懑愤金怀,更祈自加珍爱。惟业业兢兢,勤慎恭肃以侍上,庶不负上体贴眷爱如此之隆恩也。”
元春心中喟然一叹,她离家数年之久,在那金碧辉煌的寝殿里还不觉得,一回到贾府,眼前尽是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那种难耐的思念情愫便如潮水般开始疯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