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行礼:“四殿下。”
四周已没有其他人,居昊开门见山:“今日戌时,醉仙居雅间,还请赵大人赏脸。”
赵霁心念微动,颔首:“是。”
跟有名无实的文散官相比,亲勋翊卫羽林郎将一职到底是升大官,入夜后,醉仙居雅间里觥筹交错,一帮人变着花样拍着居昊的马屁,硬是把太子亲卫队二把手一职夸得跟一方守将般,居昊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酒酣耳热后,有人开始放声歌唱,有人不胜酒力,握着酒盏醉倒在筵席间。居昊趁乱离席,走入屏风隔离、垂幔飘曳的里间。
一人躺在方榻上,身着墨绿锦袍,头束玉簪,虽然是阖目而眠,然而脸上并没有醉意。
居昊知道人是醒着的。
“赵大人宿醉不归,长乐姐姐不会怪罪吧?”
居昊手里还提着一壶酒,一只酒盏,走到榻前席地而坐,挑唇笑。
赵霁眉头明显一蹙,睁开眼后,坐起来:“说不准,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事,臣便先回去了。”
居昊伸腿拦住他的路。
赵霁没再动,二人僵持片刻,居昊道:“赵大人就不想知道本殿下的答复?”
外面的欢声一波又一波,琵琶声急如骤雨,赵霁眉目不动,回道:“所以,殿下有答复了?”
居昊审视着他,缄默不语,弑杀太子乃是砍头抄家的重罪,一旦失败,不止他要遭殃,他的母妃一样不能幸免,如果后果恶劣,母妃的家族恐怕也难逃一劫。
可是一旦成功,他不仅能一雪前耻,报居胤、珍珍之仇,还能取而代之坐上大齐储君之位,他日荣登大宝,这天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拦他,逼迫他,再也不会有人敢向他身边的人下手,夺走他的所爱了。
居昊目光里透出欲望和杀意,道:“有是有,但在给之前,我有一事想请赵大人解惑。”
赵霁爽快道:“何事?”
居昊道:“赵大人为何要娶肃王府里的长乐郡主呢?”
赵霁一怔,显然没想到他要解的惑竟是这个。
灯火里,眼前少年目光明亮,似仅仅只好奇一桩艳事,赵霁道:“说来惭愧,赵某对郡主一直念念不忘。”
居昊笑,笑意不明。
乐声起伏,伶人在筵席间唱着缠绵悱恻的歌,居昊道:“当年我父皇能登上皇位,全靠赵大人精心布局,永王、宁王之死,可以说是大人的杰作,那肃王……”
赵霁眼神一锐。
居昊仍笑着:“肃王府,又是怎样被拿下来的呢?”
耳畔聒噪,赵霁一脸漠然,直视着面前这双促狭、阴森的眼睛,道:“建武二十九年冬,北狄犯境,肃王奉旨率二十万苍龙军远赴雪岭杀敌,不幸全军覆没。没有人要拿下肃王府,肃王府是不攻而破。”
居昊盯着他:“不会吧?”
赵霁不语。
居昊晃一晃手里酒壶,开始倒酒,一边倒,一边说:“如果不是提前料到苍龙军会出事,那大人的计谋岂不是太冒险?毕竟当初四王当中,声望最高、实力最强的乃是肃王,万一大人辅佐我父皇登基以后,肃王领军杀回长安,再次血洗宫门,那大人岂不就功亏一篑了?”
赵霁掀眼,居昊迎着他的目光笑:“大人应该是知道那二十万人会葬身雪岭,有去无回吧?”
外面又是一阵笑声,琵琶声似砸在暴雨里的碎珠,赵霁道:“这跟殿下的答复有关吗?”
居昊一哂:“当然有,如果赵大人连肃王这样的雄狮都能拿下,那本殿下自然愿意跟大人共谋大业了。”
赵霁眼里阴翳不散:“我说过,肃王府的事跟我无关。”
居昊忍俊不禁,朗声大笑。
外面的笑声跟里面的笑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放肆至极。
居昊笑完,一杯酒已泼洒大半,他犹自不觉,举起酒盏道:“大人放心,这个秘密,本殿下会替你守着,绝对不会叫长乐姐姐知道的。”
赵霁一言不发。
居昊盯着他,举杯一饮而尽。
一场秋雨一场寒,第三场潇潇秋雨下完后,洛阳城明显有了萧瑟冷意。
许是变天之故,也或许是离别之故,居云岫最近的睡眠又开始旧疾复发,要么是夜里迟迟难以入眠,要么是入眠以后梦魇缠身,夜半惊醒。
璨月只能又从库房里取来尘封的瓮头春。
天色还没有发黑,秋水苑墙垣下的花圃里蒙着淡淡余晖,一簇簇金菊淌着流光,在暮风里簌动。
居云岫坐在这片即将消逝的流光里,举杯独酌。
扶风从庭院外走来,呈上一封信,信是从长安写来的。
战长林已带着恪儿顺利抵达长安,为安全起见,入住皇宫承庆殿。
入宫当日,战长林带着恪儿到万春殿探望居松关,恪儿进去了,战长林再次吃了闭门羹。
满满六页纸里,有三页都是他对此事的“抱怨”。
居云岫目光流转,看完信后,一页页折起,让璨月放回那个上锁的木匣里,扶风在旁边接着禀告近日阁里的事务,并谈及朝堂上的一些变化。
“四殿下自从担任亲勋翊卫羽林郎将一职后,跟太子关系有所缓和,昨日还邀约太子一块出城打猎,收获颇丰。圣人听闻后大为欣慰,今日早朝时,赏赐二人金百两,汗血宝马各一匹,并在赵大人的提议下,决定召集皇亲贵胄,前往邙山秋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