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境内的太岁阁已被打散,联络茂县的内线存在风险,且诚如战长林所言,赵霁人太精明,动用太岁阁这一重要资源前去救他,极可能得不偿失,但如果不考虑太岁阁的话,又还有什么办法能化解这场危机呢?
婚礼定于四月初七,再耽搁下去,入洛阳一事可就遥遥无期了。
“先派人到奉云传信,说丞相赵大人在茂县被贼人挟持,请周县令立刻设法营救。”
奉云县的兵马能不能派上用场另说,从赵霁的角度来看,这是她这个未婚妻必须要做的一项决策,至于其他的……
居云岫垂睫,眸底蓦地被阴翳填满。
事态陷入僵局,扶风敛着双目,不知应如何突破,不多时,庙外传来马蹄声,居云岫心知是那人来了。
思及今日河岸一叙,居云岫眼底暗影更深。
“叫他进来一趟。”
战长林被扶风请进庙里,看到面朝关公像跪着的居云岫时,心里又疼了一下。
扶风没有多停留,请他进来后便走了,青烟缭绕的庙里仅他二人,战长林没敢上前,站在居云岫身后“听候发落”,等来的却是一句——
“江蕤可知你真实身份?”
“……”
战长林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问公事,忙答:“知道。”
居云岫跟着道:“也就是说,你可以正大光明入城。”
战长林心头“突”地一跳:“……是。”
居云岫望着香炉里升腾的青烟,道:“江蕤不遵军法,蓄意纵火在先,擅自勾结外贼在后,又对你身份一清二楚,此人不可再留,你明夜入城,去杀了他吧。”
战长林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警惕道:“只是,杀他吗?”
庙中沉默,良久,居云岫清楚地道:“再把赵霁救了。”
第35章 .分歧 “你这是与虎谋皮。”
庙外是风卷过树林的沙沙声, 庙里针落可闻,居云岫跪在蒲团上,战长林看不到她的脸, 只听到她没有波澜的声音。
“刺杀赵霁那日你是何装扮, 明夜便是何装扮, 入城后, 你先以副帅的身份私见江蕤,勒令他上交赵霁, 再伺机出城,届时城外会有伏兵接应,与你联手歼灭叛军。如果江蕤已倒戈胡靖,或不愿听你差遣,你便见机行事,杀掉江蕤后,救赵霁……”
战长林哑声打断:“等会儿……”
居云岫抿唇。
战长林道:“如果白泉寺的火的确是江蕤所放, 茂县也的确是他联合胡靖所夺,我自会处以军法, 至于赵霁……”
他下颔发颤:“我为何要救他?”
居云岫道:“不救赵霁, 我去不了洛阳。”
战长林冷然道:“你本就不该去洛阳。”
庙外风声不歇, 战长林心绪涌动,眼眶一点点变潮:“你既已知当年我为何非走不可,就该知道赵霁娶你是何居心,当年若非他为虎傅翼,苍龙军不可能在雪岭全军覆没, 肃王府不会在一夜间天崩地陷,你我也不可能……”
“你并无证据证明当年赵霁参与此事。”
“但他一定心知肚明!”
战长林斩钉截铁。
先皇驾崩那年,肃王府是怎么突然间坍倒塌陷的, 不是没有人怀疑,只是不敢疑,不想疑。
一连三座王府被连根拔除,皇室宗族被抄了一户又一户,朝堂换血,所有跟肃王府相关的故友噤若寒蝉。
唯一能站在新朝上言笑自如的王府故人,是他赵霁。
他会不知道肃王府究竟是怎么没的吗?
他会不知道在他辅佐着晋王走入宣武门时,遥远的雪岭在发生什么吗?
他会不知道居云岫是如何失去父亲、失去兄长、失去自己的丈夫——那个一直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情敌的吗?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但是他要娶居云岫,要做她的枕边人,要跟她共度一生。
战长林目眦欲裂,咬牙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能去洛阳。”
他说完,转身便走,居云岫突然道:“起兵至今伤亡多少士卒,你算过吗?”
战长林一怔。
“两军交锋,又有多少效忠朝廷的大齐将士丧命于我们手上,你算过吗?”
庙外凛风盘旋,一片片落叶奔走在虚空里,战长林胸口一窒。
居云岫道:“二十万苍龙军因皇权斗争枉死他乡,父兄麾下二千旧部无家可归,如今为给他们报仇雪恨,就必须也要天下人流离失所吗?”
战长林断然道:“让天下人流离失所的不是你我,是他晋王!”
居云岫反问道:“可你我今日所为,又与昔日晋王有何分别?”
战长林目光森冷,腮帮紧咬。
居云岫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与哥哥用兵至此,虽然屡战屡胜,成功入主长安,却也无力再进军洛阳。赵霁为晋王拟定北伐大计,欲与叛军正式宣战,届时两军倾其所有,天下必然动荡不休。此一战,无论胜败,伤亡皆大齐士卒,受苦皆天下百姓,纵然你我报成大仇,苍龙军也未必会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