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清水镇
蓝海星回到公寓,整个人摔在床上,看着黑暗里的天花板,她好似能听见心脏在胸腔中激烈地跳动着。
白弈跟白决的表情轮流在她的脑海里翻转,她将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发现竟然微有些发烫:“真是疯了!”
蓝海星翻身起来,坐到桌子前,重新拧亮台灯,打开笔记本,在上面写道,宠物杀人案,水墨公寓伪跳楼案,别墅柜中人案。
她托着头想,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那个与白弈相关的内容又能是什么呢?
宠物杀人案中,死者房东贺强是个职业赌徒,凶手房客范力是个理发师;水墨公寓案里,死者妻子左冷雁是银行的基金经理,凶手丈夫宋立诚是个初中美术老师;别墅柜中人案中,死者许梅子是搞水产批发的老板,凶手伍寄秋是保姆。
同时,宋立诚与许梅子是驴友,而左冷雁是通过网络教会了伍寄秋杀死许梅子的方法。
另外,许梅子是心理疾病患者,而范力是催眠班的学生。
论坛网友吗?蓝海星心想,可是这与白弈又有什么关系?
她收起笔,发现自己在本子上无意识地画了好几个墨点,蓝海星看着这些墨点,突然搬来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搜出了榕城的城市详细地图,将它们统统打印了出来。
她将这些地图平放在地板上,将它们拼好。
蓝海星拿起笔先找到宠物案发生的地点打了个叉,然后绕到水墨公寓打了个叉,最后是许梅子的别墅。
她将这些地点都标注好之后,手指滑到了天澜国际,她突然明白了这些案件正是以白弈为中心,按顺时针方向画的一个半圆。
蓝海星手一抖,手里的笔掉落在了地板上。
她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白决微笑着说的话:蓝医师,你若有一天失败,也许就败在你过于相信白弈。
怎么会这样,蓝海星有些心乱如麻地想,白弈,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抱着双膝突然打了个寒战,才发现自己进来之后脱了外套,却忘了打开屋里的中央空调。
蓝海星站起了身,眼睛却越过玻璃看向了对面白弈的房子,廊灯一如既往地在夜色里散发着橘红色的灯光。
她看了一会儿,伸手将灯关掉。
蓝海星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后半夜一直浑浑噩噩,耳边似乎有水声在响,最后她在又一次落水没顶的噩梦里惊醒。
她跳下床,对面的白弈正在将仙人球放到阳台上,蓝海星侧过头看了一下玻璃窗外的天,果然是阳光灿烂。
白弈穿着浅色的毛衣,正低头细细地打量着每一盆仙人球,即便距离有些远,蓝海星好像也能看见阳光在他乌黑的发间跳跃。
摆放好了仙人球,他一转身就拉上了门,蓝海星也拿起一只包,随意地收拾了几件衣服,洗漱完毕,吃了点早饭,她拎起包就出了门。
坐在车子里,蓝海星拉出gps,拿起笔在上面输入“清水镇”三个字,几乎就在下一刻,一条路线规划好了。
她拿出手机,给傅识留了个微信语音:我有些事要处理,想请两天假。
然后她脚一踩,就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连着几日的艳阳,野地里的雪几乎都消融殆尽,高速公路两旁只偶尔还能见到几簇背阴处的星星白点。
手机响了,蓝海星随手把耳机塞到耳朵里,傅识温和而略带低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海星,是我,你最近有什么事吗,要连着请假?”
“我有一点私事。”
“可以问一下是什么私事吗?”
蓝海星抿了一下唇,看了窗外的阳光道:“是我家里有点私事,不太方便说。”
“叔叔和阿姨在老挝还好吗?”
“谢谢关心,他们还不错。”
傅识沉默了一会儿:“海星,等你回来,我们抽个时间好好谈谈吧。随便什么时间都可以,你来定时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蓝海星淡淡地道:“好啊。”
挂完了电话,她想了想,将车子停在道旁,然后将手机关机,才重新启动车子向着清水镇而去。
快中午的时候,蓝海星就进入了清水镇,这是个水上小镇,几乎整座小镇都是步行区,她将车子停在镇外的停车场,然后对着镜子戴上黑框眼镜,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拿着包下了车。
这几年来周边各色的水乡小镇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再加上今天是周一,因此镇里的游客并不算多,显得小镇有些幽静。
蓝海星站在桥头一眼望过去,石桥连着石桥,潺潺的河流从桥下淌过,河堤旁的铺子把滴水檐一直修建到了河边,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游廊。
她走在游廊里,鞋跟落在青石板上,发出“铿铿”的回音。
蓝海星的眼前好像看见很多个学生呼啸着从桥下奔过,他们的脚步声在游廊里发出吵闹的回响。
有一个清瘦的背影却走得不紧不慢,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但有几个少年故意从他身后撞过去,将他撞得脚步踉跄,连手里的书包都掉落到了地上。
少年们发出开心的笑声,而他只是低头将自己的书包捡起来,轻轻拍了拍上面的泥土。
蓝海星下意识地走快了几步,那些画面就像轻烟似的消散了。
她拿出笔记本,顺着上面记的地址,找到了一间三开门的客栈,叠在门边的木板是老式的雕花木门,黄杨木的侧挂门牌下面悬着一串铁皮,在阳光下闪着光,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当当”声。
“住店吗?”一个圆脸的中年男子立即殷勤地迎了出来。
“住啊。”蓝海星踏进了店,大厅是个小型的酒吧,墙壁上贴满了游人的留言,但现在很空,几乎见不到游客。
蓝海星拿出证件递给他,问“老板,请问木奇玉老太太是住这儿吗?”
老板停住了手中的笔,略有些诧异地问:“你找我妈?”
“啊,我是受人所托,过来打听一个以前住在清水镇的人。”
老板笑了起来:“现在清水镇那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要问以前住在这里的人,能比我家知道的多的,恐怕已经没有了。你都想打听谁啊?”
“沈碧瑶家,你知道吗?”
老板道:“知道啊,老常公家嘛,他女儿是个画家。我们这个镇能发展起来,那还要多亏了当年的老常公,搞了一批外国人在这里画清水镇。那个时候可热闹了,现在可不如从前。”
他叹了口气又道:“可惜老常公家的一子一女都死得早,儿子刚结婚没多久就出了车祸,女儿又……唉,谁让你打听他们家的啊?”
蓝海星笑了笑,打开皮夹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我是替出版社写地方志的,正好要写到清水镇。”
老板顿时热情了起来,道:“等会儿我陪你去看,我们这个清水镇可是个有风景、有人物的地方。”
蓝海星笑道:“好啊,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是想先见见木老太太。”
“哦,她出门了,我等会儿给她电话,让她过来一趟。”
“那太感谢了。”
蓝海星踩着木质的楼梯上了二楼,进房间将东西放下,打开窗户,窗外即是河流,水面耀着午后的阳光,晃动的金波,沿着房堤交替出明暗的水纹。
她关上窗户又走回前台,老板正给另外两个游客结账。
蓝海星走出门,随意吃了点东西,给自己买了张清水镇的地图,再回到客栈,台前只剩下了老板一个人。
她折起手里的清水镇地图,点了壶碧螺春,问:“你刚才说沈家的儿子是车祸身亡,女儿又是怎么死的?”
老板端着茶壶过来道:“沈家的女儿从小身体不太好,心脏有问题,后来也就是心脏问题去世的。”
蓝海星“嗯”了一声:“是突然病故的吗?”
“心脏病,可不就是突然吗?”老板伸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蓝海星拿起手中的茶杯,看着里面舒缓的茶叶问:“她有心脏病为什么不住在城里,城里不是医疗条件更好吗?”
“我刚才不说了她是个画家,城里哪有我们小镇的风光好。”
“她没结过婚吗?”
“怎么会,她先生可是很有名气的大教授。”
“他先生能同意她一个人住在镇上?”
“她是跟她儿子一起来的。”
“她有个儿子?”
“对,那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后来去美国读了博士,现在听说也在大学里面当教授。看见没……”老板掉过头指了指门口,“我们的招牌,悦来客栈这四个字就是他写的。”
蓝海星微歪了一下头讶异地道:“他会写毛笔字?”
“人家是书香门第,外公、妈妈都是画家。他什么都会,弹琴,下棋,哦,他英文特别好,我们那个时候外国游客特别多,有说不清的事情就去找他。”
“那他在这里很受同龄人欢迎吧?”
“我们都挺喜欢他,但他一看就不像是这里的人,那个时候他还只有十来岁,受不受同龄人欢迎,我们平时都忙于生计就不知道了。不过经常有学生来找他,站在沈家围墙外面喊他的名字,应该还过得去吧。”
午后没什么人,老板自己拿了壶茶过来,讲了很多个从清水镇出去的大人物,深以为荣,谈兴很浓。
“老板,你听过连幼绿这个名字吗?”蓝海星突然问了一句。
老板顿有惊讶之色:“你听谁说的连幼绿?”
“记不大清了,好像也是个过去住在清水镇的人。”
“他们家十年前是清水镇最有钱的人家之一,做珍珠批发的,但搬走很久了,连幼绿就是他们家的女儿。”
蓝海星追问了一句:“那连幼绿呢?”
“当然是跟她父母走了,不过后来连幼绿离开清水镇没多久就病死了。”
“你说她是病死的?”
“是啊,她爸妈把骨灰送回来了,就葬在清水镇外。”
“她是怎么病死的?”
此时又有客人进门,老板起身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人家家里的丧事,他们不说,我们也不好问。”
蓝海星拿着茶杯心想,《镜底花》当中那个沉尸湖底的少女是被一群人误杀的,老板却说连幼绿是病死,为什么两者之间会有差别。
蓝海星走过去开口问道:“木老太太还有多久到?”
老板转身笑道:“她去给我太太送东西,估计在那吃饭了,下午肯定能回来,沈家离这里不远,要不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我还是等木老太太吧。”蓝海星想了想又问道,“连幼绿的墓,离这里不远吧?”
“要出镇,在田里,是我们清水镇自己的墓园,虽然不远,但也不算近,怎么蓝小姐想去啊?”
“是啊。”
“那我找个人带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那我给你画张地图。”老板热情地拿了纸跟笔,给蓝海星画了一张简易图。
蓝海星沿着原路出了小镇,开上车按照客栈老板画的地图,很快就找到清水镇的墓园。
墓园是依山坡而建,坡下都是油菜花田,可能是因为风景区的关系,建了个古典牌楼的门,外面是一圈白墙绿瓦。
蓝海星进了墓园,才发现比起外面,里面就显得随便简陋多了,坟墓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地沿着山坡随意排放着。
她沿着粗制的石阶朝上走,找了一圈就找到了连幼绿的坟,跟其他的坟比起来,连幼绿的坟墓看得出来造价更高也更用心,青砖砌成的坟头,大理石的墓碑。
“小女连幼绿之墓”,蓝海星看着那些白字,心想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是连家的人?”她的背后突然有人问道。
蓝海转过身,见身后是位手里拿着香袋的中年妇女,便点了一下头:“算是吧,你认识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