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峥不以为然,接过安福送上来的茶水抿了口:“总不能为了这些跳梁小丑不出门吧?待明年官员评核过去了,这税改之事也该平息了。”
“还有大半年呢。”
“区区几月,无足——”
“不行!”承嘉帝一拍茶几。
谢峥顿住。
“刚巧朕上午吼了你一顿,索性将错就错……”承嘉帝起身,拍拍衣袖。
谢峥茫然,下意识跟着起身。
承嘉帝清了清嗓子,朝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臭小子,让你弄《大衍月刊》,把佩奇先生都给气跑了!如此不敬尊长,给朕滚去京郊,不磨磨你这性子,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谢峥:……
再然后,谢峥只来得及套身衣服,就被承嘉帝的人连夜打包送进京郊的封坮大营,对外号称是这小子胡乱折腾月刊,惹毛了承嘉帝,被罚去军营历练。
这一关,就是十个月,连过年都没得出来。
……
承嘉十二年三月,各地官员调动基本定下,该上任的大部分都已到任,该罢黜的也都押解进京。动荡足有两年多的摊丁入亩政策至此,才算稳定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承嘉帝才终于想起还有个儿子被关在封坮大营,赶紧让人把他放出来。
踏入十七岁的谢峥经过大半年时间的……锻炼,原本青涩的少年感终于褪去不少,身上也不再是半大少年那种干瘦。
还有了八块腹肌。
谢峥摸了摸这些时日练出来的腹肌,暗忖道。
刚跟小丫头吵架就被弄进大营,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这丫头现在怕是要恼极了。
他暗叹了口气。
“主子,该走了。”来接他的安福拽着缰绳靠过来,低声催促道。
谢峥回神。索性现在已经离了军营,他直接就在马背上问起事情:“去岁安排的事情,进展如何?”
安福连忙答话:“《月刊》的诗作版、小说版皆以上线,反响良好;墨汁也折腾出了新技法,有望在年中上市,水泥——”
谢峥打断他:“那祝修齐如今何在?”
安福愣了愣,看看左右,确认都是自己人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已经成了,二月底他便已到任。”
谢峥长舒了口气。成了便好。又问:“他家大姑娘呢?也在章口?”
安福“啊”了声,茫然:“这、这……奴才并无关注。”完了急忙补充,“回头奴才立马去查。”
谢峥摆摆手:“不必了,我自己问吧。”
安福:???
他、他……三殿下要怎么问?去哪儿问?
还未等他问上一句,谢峥一挥马鞭,疾驰前行。安福等人急忙追上。
一行人风驰电掣,直至临近城门,车马行人渐多,才放慢脚步,跟着路上车马慢腾腾往前挪动。
谢峥丝毫没有不耐——不管是谁,被困在军营里跌打滚爬近一年,出来看到这热闹街区,都会变得耐心许多。
前头的车队许是刚从外地回来,好几辆车都堆满箱笼,车架也颇多磨损。
谢峥等人跟着他们慢吞吞地往前挪。
安福急不可耐,驱马过来:“主子,那位还在等着您呢!”
好吧。谢峥无奈,意思意思地加快了些速度,从旁边慢慢绕过去。
光是拉东西的驴车就有十几辆,这户人家还颇为殷实——
“停一下。”黄莺般清脆的嗓音从车队前方传来。
谢峥循声望去。
前头一辆马车停下。
有位丫鬟装扮的姑娘家跳下车,走到路边,朝面前摆着两框芦枝的大娘问道:“婶子,你这芦枝怎么卖?”
那位大娘笑得腼腆:“姑娘,十八文一斤咧。”
“哟。还不便宜呐。”
大娘忙摆手:“不贵了不贵了,这是我们家自己栽种的芦枝,统共就打了这么点。卖完就没了的。”
谢峥收回目光。
“再便宜点呗,便宜点全买——”
“夏至,”那清脆嗓音再次响起。
夏至?小丫头的贴身丫鬟似乎就叫这名?谢峥心里一动,急忙再次望去。
只见车窗钻出半颗脑袋,嗔怪般朝路边的丫鬟道:“赶着进城呢,你怎么还有闲情讲价呢?人大娘也不容易,你赶紧的。”
清脆嗓音惹得路人纷纷回望,下一瞬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谢峥也怔住了。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窥一角而知全貌,活脱脱的美人。
最重要的是,有几分眼熟。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名被唤做夏至的丫鬟已经疾步回到车边将她塞回车里:“奴婢知道了,马上就好!这里不是县里,您别出来添乱!”
“好好~你快点啊~”那位姑娘被摁回去,依然笑盈盈的,看着就好脾气。
周围起了骚动,夏至顾不得别的,赶紧掏钱将两筐芦枝买下,让人搬到后头一辆车上,便急匆匆返回马车。
车队再次慢慢前行。
等车队走远了,周围看到的人才开始议论起来。
“这就是仙女了吧……”
“嗨,可别说,我瞅着比那庙里菩萨还漂亮!”
“这么漂亮,也不知道将来便宜——”
“嘘!天子脚下,可别乱说,指不定是哪家闺女!”
……
已然越过车队的谢峥唇角缓缓勾起。
小丫头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