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联系到田地普查登记之措,众人心惊胆战,京中人心惶惶。
承嘉十年的春节就在这种暗流汹涌中缓缓滑过。
二月中旬,大衍朝第一次田地普查轰轰烈烈展开。
连祝修齐都忙得脚不着地,每天早出晚归,既要紧盯田地造册之事,又要与各乡绅老爷、贵人亲族周旋,好让他们配合。
连轴下来,祝修齐生生瘦了一圈,惹得张静姝、银环俩人天天愁容惨淡的,每天变着法儿倒腾菜色点心补品,恨不得追在他后头给他进补。
罪魁祸首祝圆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只好冲着另一名罪魁祸首抱怨。
【瞧把我爹累的,皇帝老儿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让人主动上衙门登记吗?】
谢峥反问:【比如?】
祝圆哑口,完了改口吐槽别人:【满朝文武难不成都是摆设?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想出办法的吗?】
胡搅蛮缠。谢峥索性不理她。
【还有你,这摊丁入亩要是成了,朝廷税收肯定要涨一大波,你岂不是又要立大功?】
【你看看你,从我这儿拿了多少东西去,亏你还知道我是谁,咋地连个表示都没有?就你这顽固不化、墨守成规的老古板,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找到什么好对象了,好歹不能装聋作哑吧?你对得起你抄过的四书五经吗、对得起你写过的诗词文章吗?……】
墨字飞快刷过,扰得正在看书的谢峥头疼不已。
他捏了捏眉心,转头问书房另一边正在擦拭书架的安福:“振武何时抵达?”
他口中的振武姓章,是他去潞州路上因缘际会救下的人才,身手不凡,被他当成心腹培养。如今他全家老小都被安置在他京郊的庄子里当差,他本人则被安福派出远门。
安福心里估算了下,禀道:“如无意外,约莫这几天便能抵达。”
谢峥舒了口气:“那便好。”他最近闲了些,看书的时间长了,碰见那祝家丫头的次数便多了,每回被逮着叨叨叨的,让人头大不已。
安福欲言又止。
谢峥斜了他一眼:“有事便说。”
安福腆着脸凑过来:“主子。”他咽了口口水,“您这是看上……那位主了?”
谢峥没好气:“胡说八道。”毛都没张齐的小丫头,他如何看得上。
安福挠了挠头:“那怎么……”
谢峥摆摆手:“这事你别管,让振武嘴巴严实点,这事儿半点口风都不能漏。”
“是。”
远在芜县的祝圆自然不知道有什么在前头等着自己。
她还得折腾自己的事业呢。
过去的冬日,玉兰妆的产品大受好评。
霜水配合,持久保湿,馥郁芬芳,自是不在话下。
口红润泽又漂亮,管状造型,上唇自有一股风情,还有多款颜色供君选择,不管是参宴吃酒、做客迎宾,抑或是出门闲逛、居家自赏,各种色系各种场合,总有一款适合。
再有祝圆筹谋的各种宣传轰炸,芜县上下女性对此趋之若鹜,不光已婚妇人,连那二八年华的少女也以集齐一套不同色泽的口红为荣。
因产品带有蜂蜡及各种花果油,祝圆担心会有顾客过敏,铺子里的所有产品都摆了试用装,顾客采买之前都会让其试用一番,完了还会在产品包装里附上一纸书笺,上面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列明各种注意事项。
甚至,只要买过玉兰妆的产品,春节还都收到了玉兰妆送出的节日好礼,一支正红色的口红小样。
这般贴心,哪家女人不爱?
到了元宵,众人又收到了玉兰妆的新品好礼——香水小样。
那浓郁芬芳、余香萦绕的香水,再次在芜县女人中掀起热潮。
多管齐下,祝家挣得盆满钵满,祝圆也拿了不少提成。
如今天儿渐暖,冬日霜水厚重,并不适合夏日使用。她又得开始倒腾夏季新品了。
玉兰妆的新品研发与产品生产都在铺子后院里进行。因生意红火,觊觎之人渐多,张静姝做主,安排了护卫十二时辰轮班值守。
加上里头研发生产的人皆是祝家下人,过来也安全无虞。
故而,即便祝圆年岁还小,张静姝夫妇便放任她日常来去。
这日,夏日用的乳液研发有了大幅进展,祝圆心情大好,出了玉兰妆便绕到隔壁街,买了许多凉果糕点,打算回去跟家里几位一起庆祝庆祝。
刚踏出糕点铺子,便被迎面一人撞了个正着,立马踉跄着后退一步,好悬没摔着。
紧跟其后的夏至急忙搀住她,一叠声问:“姑娘!撞着没有?疼吗?”然后抱怨,“这谁啊,走路不长眼的吗?”
祝圆却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名撞了自己的汉子,还没等她看清楚,那人便飞快隐身人群,消失不见。
夏至急慌慌:“姑娘?”
祝圆回神,摇头:“无事,走吧。”完了快步走向车架,提起裙摆钻了进去。
夏至欲要跟进。
“我累了,想歇会,你坐外头吧。”
“啊?……是!”
车架启动,轱辘轱辘的缓慢前行。
车里的祝圆却神情凝重地盯着手里的小布包,然后慢慢解开。
一层布包,然后两层油纸,最后才是一层宣纸。
如此郑重?
祝圆深吸了口气,揭开宣纸——
熟悉的苍劲墨字赫然入目,上书:承嘉九年利,二百五。
祝圆:……
你丫才是二百五!
王八狗蛋,是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