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峥摆摆手:“无需多礼。”越过他们,走向一名灰头土脸的年轻人,“结果如何?”
满脸兴奋的年轻人指向地上一块方方正正的灰色石块,激动道:“成功了,殿下,真的成功了。”
谢峥低头看向那石块,末了干脆蹲下来抚上去——
石块上还带着水汽,边角处还有许多发白的痕迹,触手微凉,用力摁压,石块纹丝不动,还摁得手指疼。
年轻人巴巴凑过来,兴奋不已道:“泡了一天一夜的水了,也摔了许多次,除了撞花了些许,没有掉落一块碎石。”他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跟那最坚硬的石板也无甚两样了!”
有人不解,随口道:“既然跟石头无甚两样,何必多此一举,直接用石头不——”
话没说完,就被旁的人拽住。
那人朝陷入沉思的谢峥丢了个眼神,说话之人登时缩了缩脖子,噤声了。
谢峥压根没听见他们在嘀咕什么,他沉思片刻,再问年轻人:“成品是粉末状?”
“对。”那名年轻人忙点头,“色泽灰暗,状若轻尘,和水即可。”
“定形需要多久?”
“一天足矣。”
“好。”谢峥面色沉静,“你接着试,往里头掺杂砂子碎石,测出最节省水泥的比例。”
年轻人似乎对此并不意外,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试。”话一说完,扭头就奔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在场官阶最高的工部左侍郎忙不迭朝谢峥请罪:“惠清性子鲁直,有失礼之处,望殿下担待。”
谢峥摆摆手:“无事。”紧接着就朝他们辞行,“我还有事,诸位大人请了。“然后在一众大人的傻眼中,匆匆离开。
一如他匆匆而来。
顶着大太阳回到皇子院落,谢峥直接钻进书房。
还没来得及说话,桌上摊开的书册上便浮现一行歪歪扭扭的狗爬字——
【狗蛋,在吗在吗?在的话吱一声。】
谢峥哑然,挥开给他打扇子的安瑞:“泡茶。”
刚出了一身汗还喝热茶?安瑞有点迟疑。
谢峥眼一扫,他立马打了个激灵,应喏着退了出去。
谢峥这才收回视线,随意抽了张纸,提笔道:【水泥出了能修桥铺路,可否筑堤防洪?】
【啊!狗蛋你终于出来了!!好些天没见你,我还以为断线了呢!!】
何谓断线?谢峥略一想便明白过来,随口解释了句:【最近忙】然后催她,【回答问题】
【哦哦,啥问题?】
谢峥额角跳了跳,又问了一遍。
【你说这个啊……当然可以啊,水泥还不能筑堤坝的话,就没啥东西能堵水了。】祝圆想到上辈子曾经历过的溃堤大洪水,叹道,【只要不偷工减料,每年也坚持修检,防止有漏洞,用个十年八年不是问题。】
【既然结实,为何还要修检】
【水泥是水跟泥混合制作,过程中容易出现气泡,放在平时,比如修路盖房子啥的,这些气泡都不成问题。可堤坝是拦水啊。水是什么东西,无缝都能给你冲出沟沟壑壑的,怎么可能不出问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是这些气泡被水流冲破,溃堤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若是修堤坝,定要年年修检,谨防意外。】
祝圆啰啰嗦嗦写了一大堆,想了想,又补了句,【还得防止偷工减料。】
【此话怎讲】
【我打个比方哈。假设一方泥沙碎石应当配一方水泥才结实,过程中有人为了昧下水泥钱,减少水泥,导致两方泥沙碎石只配一方水泥,这结实程度自然大打折扣。】
谢峥盯着她的狗爬字陷入沉思,似乎想通了什么,他随手将写过字的纸张卷起来,扔进桌旁火盆,转身往外走。
【……狗蛋?!】
【岂可修!竟然又跑了!!】
……
御书房。
承嘉帝听罢谢峥来意,诧异停笔,皱眉问道:“你去潞州作甚?”
谢峥一脸平静地回望他:“潞州今年汛期将至,儿臣要去治水。”
他们口中的潞州位于潞江下游,年年水患,小则冲毁沿江田地,大则延绵百里、屠村毁地,让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大衍每年都会拨款防汛,奈何履治不成,让承嘉帝也是头疼不已。如今谢峥说要去潞州治水,他自然不信。
“你小小年纪,连京城都没出过几回,如何治水?不许去!”
“倘若儿臣有办法呢?”
承嘉帝没好气:“你连四书五经都没弄清楚,能有什么办法?”
谢峥直视他,坚持道:“倘若儿臣有办法呢?”
承嘉帝敲敲桌子,哼道:“你若是能说服工部那些老头子们,朕便让你去。”
谢峥勾起唇角,微笑道:“一言为定。”
隔天。
承嘉帝盯着御书房铮亮的云纹地板——上的几块石头,神情凝重:“当真?”
工部尚书站出来,道:“微臣断然不敢欺瞒,此法造石,着实坚固。”
“耗资如何?”
工部尚书似乎早就计算过,张口就道:“同样大小,比采石耗资略低,且,方便运输,不管是修桥铺路,抑或是筑堤防洪,都比采石方便快捷。”
“好!好!”承嘉帝连连点头,“若是如此——”
谢峥踏前一步:“父皇。”
“嗯?”
“儿臣何时出发较好?”
承嘉帝愣了愣,在他的示意下看了眼工部尚书——
……臭小子,原来在这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