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问道:“汗阿玛打算将皇叔招回来打仗吗?”
“他做了不可饶恕之事,朕又岂会轻易原谅他,就连将功赎罪的机会都不想给他!你莫不是忘了,当初若非是他的疏忽,你也不会被人掳走。”
胤礽:“哦,那就不招回来,招回来干嘛呢?汗阿玛看到他就生气,还是让皇叔在皇陵那儿对着皇祖父反省。”
康熙挺意外,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这回倒是没有与朕唱反调?
胤礽轻咳一声,不去看福全复杂的眼神,而是说起了户部改革分部一事。
裕亲王见状,多次想要说话,皆被太子打断,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顿时就灰溜溜的,尴尬。
他轻叹一声,自知今日没有机会劝说帝王,只能无奈告辞离去。
康熙心里也不好受:整得好似朕亏待了兄弟似的。
裕亲王越是逼迫,康熙越是不乐意将恭亲王招回来。
待裕亲王知难而退,康熙赞许胤礽:“还是保成知朕心,不像朕那兄长,总是要为难于朕。”
胤礽一瞧没人了,压低声音与康熙说悄悄话:“您真不准备给常宁皇叔将功折罪的机会了?他已经守了多少年皇陵,监狱里的犯人都比他坐牢时间要短一些。”
康熙脸色顿时变了,语带不悦道:“怎么,你忘了他当初害你被掳一事了?”
“当年的事儿,他确实有错,儿臣赞同汗阿玛不原谅他,不过您想想征伐噶尔丹一共有多少人能帮到您,您不任命两位皇叔,难道是打算继续重用勒德洪将军?”
勒德洪因与罗刹两国交战,战功赫赫,已是封无可封,他本已是大学士,朝中第一人,身后还是庞大的宗室利益。
宗室又不全都是与汗阿玛一脉的本家,那边还有祖父与曾祖父兄弟们的后人,关系盘根错节着,名叫皇亲国戚,实则不少给汗阿玛添麻烦。
大阿哥在军中蚕食勒德洪的势力,初有成效,又因为论功行赏几乎功亏一篑。
康熙若有所思:确实,比起让宗室王爷独揽大权,还不如将权力与战功分散给更多的人。
不然怎么说还是儿子理解康熙呢?福全苦劝半天,说常宁有为将军的实力,不足以令帝王放下芥蒂,也唯有分析以朝中权力纠缠,方能说服帝王改变心意。
亲征噶尔丹是康熙下达的重大决定,他将此事看得极重。抱着必胜之心来做准备,可若是战事顺利,未来他需要考虑的便是朝中平衡问题。
只是……康熙深吸一口气,虎着脸问他:“刚才怎么不说?朕才拒绝了福全!”这会儿再劝他改变心意,可不是让他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脸面?
胤礽眨眨眼,提醒道:“大姐姐她虚岁十九了,明年就要嫁去蒙古,还是乌库妈妈生前指的婚事呢!她那是直接嫁给蒙古科尔沁部台吉,到底科尔沁部也是早些年就开始支持汗阿玛的蒙古部族了,”胤礽对那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至今回想起来,唯有吴氏那句声声啼血的质问“大清公主就活该被牺牲吗?”
“皇叔是大姐姐的生父,她出嫁前,汗阿玛不给她一个恩典见见生父吗?”
看,现成的梯/子可不就递过来了。
康熙回过神来,脸色稍缓,夸道:“还是保成主意多。”
康熙命南书房拟定圣旨,送至裕亲王府邸,令裕亲王前往皇陵将孤身一人在那儿给先帝守陵的常宁接回。
福全郁郁寡欢,离开紫禁城后,看看天色还早,便找到京城中最繁华的酒楼散散心。他要了一间非达官显贵要不到的雅间,叫上一壶酒,连续痛饮了三倍,这才松出一口气。
酒楼底下有说书人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些什么,下边有些吵闹,大堂中的食客们兴致高昂,不断地有人掏出钱来递给小二,希望说书人再说得详尽一些。
是了,最近每一家茶楼酒楼都改用了说书人来热场子,比请舞姬跳舞,乐师伴奏都要赚得多,像这一家酒楼请来的说书人,那定是说书人中的佼佼者。
说书人:“那从外洋而来的传教士,见太医从针包中取出细长的银针,顿时惊呼‘上帝啊,你竟然打算用这东西扎人给人治病?!’”
有食客在底下起哄:“这红毛子没见识,不知道世上还有针灸这等医术!”
说书人:“可不!”
“只看那病中哀嚎不止,只呼头疼欲裂的病人,在太医的针灸下神色渐渐柔和,那外洋传教士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张大了嘴巴叫道‘世上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法术,这定是上帝创造的奇迹!’”
底下传来哄堂大笑声,所有人都笑疯了。
“好没见识的红毛子。”
“还上帝,大清可没有上帝给他们奇迹。”
说书人:“从那以后起,这位原先以傲慢态度对太医不屑一顾的外洋人,变得谦虚起来,他跟着老大夫学习穴位、针灸,为了将大清的医术钻研透彻,又学起了汉字。”
故事到了这儿,已经到了尾声,底下食客们的兴致显然还未过去。
他们朗声对说书人道:“再说点,再来点。”
不够不够,不过瘾,还要更多!
越来越多人主动掏钱,只希望打动说书人再说些有趣的故事。
说书人一瞧小二送上来的银子,眼睛放光,轻咳一声,高声道:“既然大伙儿都想听,老夫再来说说那外洋人学汉字的趣事。”
叫好之声不绝于耳,那说书人又开始了:“却说那外洋人,为了学会咱们方方正正的汉字,如同小儿启蒙般,读起了《论语》、《孟子》。”
说书人:“子曰‘学而不思则罔’,他跟着朗朗上口念‘学不死则忘’‘学不死则忘’……”
“哈哈哈哈!学不死就忘,教导他的先生没被他气死?”
“自己的己,已经的已,他分辨不清,咱们京城人说话有儿话音,他找了个当地人教他念汉语,也跟着儿啊儿地说上了,学了个两三年,变成了个京腔外洋人!”
之后的故事,裕亲王没有再听下去,膳食吃完了,酒喝完了,而孤身一人在皇陵的皇弟还不知要多少年后才能回来,他们兄弟几个,几时还能再把酒言欢一回?
太子不帮,恐怕也是对常宁当年之事心怀芥蒂。可即使太子帮了,福全也不认为他能说服皇上,说不定反而连累他挨一顿训斥,所以福全并不怪他。
以前皇祖母在,她还能劝住皇上,现在皇祖母也不在了,再无人可动摇皇上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