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许嘉庆自己都不知道, 他什么时候习惯了瑶光的存在。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眼睛总像是看到, 身后跟着一抹红色影子, 一转头,只有匆匆人群,哪里有什么红色身影。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 没人争、没人抢, 再是可口的饭菜,他随便对付几口, 也是没了兴致。
他感觉, 自己这个情况不对劲, 很不对劲。
于是, 飞鸽传书给李希乐, 叫他来蜀地陪玩。结果, 李希乐居然拒绝了,美其名曰“要在皇城追妻”。
许嘉庆气得不行,飞鸽传书回去, 把他好好骂了一通。饶是如此, 他心里的别扭不减反增, 愈发折磨他。
他偏不信了, 这还能是病了不成?
于是, 为了证明自己还有得救, 他头回应了之前想和他拉关系的那群人, 呼朋引伴,打算好好玩上一场,真正过一过纨绔的销金窟生活, 体验一下其中的乐子。
他先去了明仁坊, 一群大老爷们光着膀子、一个比一个上头,疯狂赌钱,许嘉庆转了一圈,撇撇嘴,丢下同来的人,先出去了。
“你们先玩,我出去放放风。”
接着,他们又去了闲语巷听曲儿,这回,许嘉庆一进去,立马又出来了,一秒钟都没多待。只因为,里面的脂粉味比老爷们儿的汗臭味还呛鼻!
他受不了,闲坐在外面吹冷风。
一通冷风吹下来,他已经不再想去什么画眠船游湖了,之前说好的丝线管乐,估计也不会是什么真正的好东西,怕不也是打了个幌子吧。
算了,折腾个什么劲。
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同来的人还在屋中,言笑宴宴,娇声软语不断传入耳中。
许嘉庆利落起身,挥挥手,回家去了。
走咯。
他不对劲,就不对劲吧。
总比来这些地方,花钱又浪费精力得强。
躺在床上,许嘉庆望着房顶出神。
那抹红色影子好像出现在屋里,猛地偏头去看,发现不过是烛影罢了。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的也是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草(是一种植物)!
他不光是病了,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四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当他再次见到瑶光的时候,心底升腾而起的小雀跃几乎要淹没他。
“嘿,好久不见,女侠摇身一变,成了蜀地谢家的大女儿啊,恭喜恭喜。”
许嘉庆万万没想到,他闲着没事,应了谢家的相亲宴,竟会见到瑶光。
瑶光淡淡颔首:“谢谢。”
“怎么,这相亲宴是给你准备的?”
许嘉庆恍然未觉,他语气中的酸味几乎实质化。
“这刚回来,婚事就安排上了?”
瑶光沉默站立,没有出声。
“嘿,还真叫我说中了?”
许嘉庆神色调侃,看着瑶光沉默不语,内心涌出一股无名火。
“我可是看出来了,那些有头有脸的才俊们,是给你那位二妹妹选的。好像,给你选的就差强人意了。”
许嘉庆心里有火,说出的话也有些言不由衷。
“嗯,我知道。”
瑶光还是淡淡的。
“他们给我选的,是周家的。”
“哪个周家?”
许嘉庆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那个娶了十房妾室,想要给自己生个儿子的周家吗?”
“你也知道?”
瑶光眼露惊讶。
许嘉庆得意:“我当然知道……等等,这周家你能嫁给谁?”他的儿子还没出生呢!
“周家的那个当家人。”
瑶光垂着眼眸,脸上显不出任何神色。
她平静的语气好像在说“今天天气还行”一样。
许嘉庆反应过来,瞬间气炸了:“谢家疯了吧?周家那老头子四五十了,居然让你嫁过去?做妾,还是做继室?你不是他们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大女儿吗?就这样对你?”
他气得不行,忿忿踢了一脚旁边的花盆,疼得他捂着脚嗷·嗷叫。
“气死我了!都要被嫁给老头子了,你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难道,你想嫁给他?”
许嘉庆怒气冲冲,脸色气得发红,胸口起起伏伏,表示自己的愤怒。
“不想。”
瑶光看着许嘉庆这般生气的样子,等她反应过来时,嘴角已经不自觉弯起。
“你看我替你着急,你还笑?你居然还笑?”
许嘉庆指着她,又气又怒又恨其不争。
“嗯,你生气,我有点高兴。”
瑶光平铺直叙。
这话跟点了火的引线似的,瞬间让许嘉庆爆发更大的火气:“听听,你这是人话吗?我生气,你高兴?我在这儿为谁瞎操心呢?你知不知道,周家那老头子跟你爹一样大了?你知不知道,周家那老头子会打人?”
“他打不过我。”
瑶光纠正道。
“对对对,是我瞎操心。”许嘉庆又愤怒地踹了一脚花盆,忽略脚上传来的剧痛,大爆粗口,“草!”
气死他了!
真的气死他了!!!
他要炸了!
蓦地,瑶光拽住了他的衣袖,认真看着他,再度开口:“我不想嫁,也不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你一句不想就不嫁的吗?”许嘉庆轻嗤,“你不是盼着回到爹娘身边吗?他们做什么,你怎么会不愿意?”
许嘉庆可还记得,他当初求着她不要走,她偏要走的样子。
气死他了。
一回来,就被这帮子混蛋搓磨。
他完全忽视了自己为什么那么愤怒,就是听到瑶光说要嫁人了,心中的怒火几乎将他焚尽。
“我今日本来准备走了,看见你,所以暂时没走了。”
瑶光安静地解释,在她的安静对比下,许嘉庆的愤怒如同无理取闹一般。
许嘉庆一愣,问:“去哪儿?”
瑶光眼神出现少有的迷茫:“我也不知道。”
“可能要先赚钱吧。”
谢家给万山阁的赎身钱,她得还给对方。
自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她自打记事起,便在万山阁培养的杀手营中艰难生存。接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杀了许嘉庆。她不知道爹娘在哪里,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要自己。
后来,爹娘出现,花重金买断她和万山阁的关系,然后又丝毫没问过她的意愿,要将她嫁给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不过是因为,周家家大业大,不愿得罪,又不想让二妹妹嫁过去,方才把她找回来。
她无意间听说了,周家给的彩礼很重,重到每个人听了都动心不已。
算了。
既然他们无心,她也不会死赖在这里。
天大地大,总有她的容身之所。
她本来拎着包袱要走的,包袱里装着的也是她带来谢家的东西。谢夫人给她置办的那些,好好地放在屋里子,她碰也没碰。
临时看见了许嘉庆,便拐了个弯儿,想和他说几句话。
“不知道?”许嘉庆这才看见她肩上背着的小包袱,“不知道你准备去哪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话一落定,他举着双手,无力道:“我知道,别人打不过你,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