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微有不悦,道:“奉承的话还是少说,做事要紧!”乌老大等面上都是一烫,听得公子又道:“时候不早了,大伙赶紧原地安寨作歇。”众人闻言,抬头一看,果见西红坠下,弥留一缕余昏笼罩着整个大地,习习晚风不经意吹来,微带寒意。
众人脑袋一清,就地取材,遵公子旨意,在草原周便安起了几百个帐篷,分门别派,灵鹫宫女子住西边,及西北、西南各占一半,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等众分布东、南、北三方安歇。这厢如此大动静,早惊动了白家父子,他二人见是公子,欢喜之下,快快迎入屋内。
公子不好推辞,与几位首领一并进屋。白老着儿子备茶做饭,欲摆宴席,又见对方人众,自己家居偏陋,油米柴盐短缺。公子知道老儿难处,即令乌老大派几名轻功极佳之人,入城里购置粮食。白老儿欢喜,又问儿媳下落。
这公子沉吟半响,才说:“令儿媳逃走方向不定,我多次派人寻找,仍无所获。不过老人家请放心,我既答应了你,此事一定为你办妥,勿忧,勿忧!”白老儿叹息一声,道:“屡次给公子添忧,小老儿当真过意不去。”公子道:“老人家严重了,此事因我而起,我理当有义务给你们一个交代。”白老儿感激道:“真不知该如何谢谢你!”
白老儿的儿子失了媳妇,此刻对公子微有偏词,哼的一声,冷冷道:“爹,您现在言谢为之尚早,等人找回再谢他不迟。”父子多少有些心灵通透之处,老儿晓得儿子的埋怨,当下喝斥道:“寒风,休要对贵客无礼,快快致歉!”那白寒风人虽已是中年,但为人极尽孝道,平常老父之言,万万不会不听,可如今憋着一肚子的气,教他如何容忍,又哼的一声,不睬公子,干脆转入后堂。
老儿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之色,赔笑道:“犬儿就这般脾气,贵客勿怪,若有得罪之处,小老儿在此待他向您赔罪。”说着深深一拜,公子急忙托他起来,口里道:“惶恐,惶恐!”白老儿抬起头来,问:“公子贵姓,前日签合同之时,我见你签的字有些龙飞凤舞,恕小老儿眼拙,实在看不出它是个甚么字?”
公子一怔,却才回想,才知那天所签之字,乃现代书法签字,难怪老儿看它不懂。嘴角勾了勾,微笑道:“在下姓段,单名一个萧字,惯喜涂鸦,倒让老人家你见笑了。”白老儿沉吟道:“段姓,在大理可是国姓,难道公子你是……”
正话间,奉命入城购粮之人,却时统统回来了,一齐进屋向公子报告。公子甚喜,又吩咐众等,席地做饭。白老儿听公子自称姓段之后,便一直凝神注意着他的一言一行,眼见这些人个个为他命是从,决无丝毫怨言,更心底称奇。想他小小年纪,居然有这等号召力。
再仔细观察,又见他风度翩翩,气宇轩昂,颇有大将之才,骨子里又散发着一种很奇妙的耐人寻味之感,令他这个小老儿也不得不暗暗心生亲切。
众人忙罢多时,已见炊烟袅袅,饭香扑鼻。又过片刻,天色全然暗下,幸有繁星闪烁,众又点起篝火,聚于草原之中,一块分享晚餐。公子拽白老一同进餐,老儿拗不过,答应了,而那白寒风却不冷不热,对公子更无丝毫好脸色,公子也不去在意,尽情与众同欢。自酉至亥方罢,公子又令众人早些作寝,他一人独回城里。一众起身恭送公子,各归寝处不提。
却说公子夜半独行,今晚实过尽兴,多喝了几坛,微酣。初时不觉,路走得过急后劲也就上来了,忽闻有悲泣之声。侧耳听时,却见不远处一株松树跟前有个倩影,如似个女子,背影纤瘦,心下不觉疑窦徒起,寻思:“大半夜的,何来良家女在此作哭?”
又按捺不得好奇之心,当下微一提气,把胸中浊酒之气呼出,登时精神为之一爽,幌着虚步走近那株松树前,轻声问:“姑娘,你一个人吗?”那女子突然“啊”的一声惊呼,叫:“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手舞足蹈,显然极端害怕,可奇怪的是,她一直背着身子。
公子纳闷了,安慰道:“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那女子怯怯道:“坏人的脸上刻有标志吗?”公子一怔,倒给她问住了,不过此女嗓音低沉,咬字不清,不知天生如此,还是别有用心,故意压着嗓子。
这公子也懒得细心去研究,笑了笑道:“那好,我不打扰姑娘了,招人误会可就不好。”起了手,转身便走。没行得几步,突听那姑娘唤道:“你……你就这般走啦?”公子回头问:“姑娘,还有事么?”此女虽转过身去,头却依然低垂着,那些头发遮住了本来面目,公子夜虽如昼,但也瞧不真切。
听那女子叹道:“我这么的可怜,你堂堂一个男人,难道忍心扔我一个弱女子在荒郊野外?”公子道:“姑娘既知此乃荒郊野外,那还不赶紧回家去。”那女子道:“我都说了我可怜了。”公子不由得好笑,双手交胸道:“你如何可怜?”
那女子低声泣:“我一岁丧爷,三岁丧母,七岁气死爹,八岁流落街头,十岁被人诱赌,如今债台高筑,无家可归,还整天被人追杀,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你说我可怜不可怜?”公子微一思索,点头道:“嗯不错,倘若你所言属实,的确够可怜。”那女子辨道:“甚么叫‘你所言属实’,难道这种事,小女子还编排出来骗人不成?”
公子愣住了,全然想不到她会这么说,面上又笑了笑,说道:“好吧,就算你没骗人,那我走了。”转身复又离去,却听那女子叱道:“站住!”她一抬头,喝完,瞬间又把头垂下去。公子心喜,寻思:“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他笑嘻嘻的转过身,问:“姑娘,你那么大声作甚,我耳朵又没聋。”那女子羞答答地说:“哎哟,人家适才不是怕你走了么?”公子听她语调一瞬之间又再为转变,不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