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畔之人早已吓得两腿酸软,甚至有些尿了裤子,那人依旧不慌不忙,昂首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想要银子,那不过简单之极,只须报出你家大王姓名,说不定我与他还颇有些交情哩。”青年人骂一声:“我呸,甚么大王不大王的,小爷问你身上带有多少钱,你跟我扯那个干么。少耍贫嘴,你们这些商人最是奸诈啦。”
那人微怔,眉头倏皱,正想言语时,徒听半空传来一声大喝,跟着一人似狂鹰一般扑下来,直趋青年人。这青年人闻得声响,不屑一顾,神态傲然,当下把剑回扫,心想:“就算你从哪个方向扑来,我这招‘横扫千军’亦可将你削成两半。”
哪知,徒觉剑身上一重,须叟间一人稳当当踩在了上面。青年人大吃一惊,急抬头,但见这人头上系一方逍遥巾,身穿一领葱白轻袍。一双无忧靴踏来稳,赤手空拳,背上系有个长包裹,眉清目秀,道个相貌堂堂,一抹朱唇上勾,似笑非笑。那商人看见这对无忧靴,微微一怔,恍有所思。
青年人一惊之后,见他只不过乃一个刚及弱冠少年,渐又怒起,欲要抽出剑打杀他。不料这人使个“千斤坠”,登时脚下力道加强,青年人腕上臂力不及,持剑那手迅速沉了下去。他面色微微扭曲,臂上加劲,欲意将败势扳回,可无论他如何使力,这手不但不往上升,反而倾向下坠,至此,青年人终于惊甚,寻思:“此人不知是个甚么来路,内力凭地了得。”
他的同伴眼见青年人遭难,个个都弃了猎物,举剑杀来。这人微一冷笑,公然不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视剑意触近,却才右足扫出,刮向青年人门面。那青年人不防这人有此一招,一时不慎,左颊挨了一记,登觉头晕目眩,被踢之处火辣辣生疼,跟着步子虚晃,向后跄去。
这人趁机身子一翻,那些同伴恰于此时杀至,他一声冷笑,已然立在那些人身后。这些劫匪听得纷纷扭头,青年人恼羞成怒,厉声喝道:“给我杀了他,死活不论。”那些同伴听得,都应一声:“是!”提剑冲杀。
青年人也啐一声,加入行列,他要报刚才一脚之仇,想趁着乱,好将他宰了,不然难消心头之恨。诸商旅见此地杀得凶险,争先避退,那商人却一动不动,眉头深锁,只盯着白袍人,他身旁一个仆人打扮的老者道:“老爷,咱们快走吧!”此人仍是听而不闻。
他眼睛直盯着场上,只见白袍少年身影潇洒,身手矫健,如一只花间蝴蝶在戏舞,所过之处,便是人仰马翻,号痛唉咆之声不绝于耳。白袍少年一掌拍出,抓住欲逃的青年人,按他跪下地去,喝问:“说,为何在此行凶?”
青年人虽惧,胆气倒大,挣开少年的手,却苦挣不脱。少年见状,一下推放了他,青年人颤巍巍站起来,竟把胸膛挺直,戟指他道:“你死定了!”少年好笑,自他出来混,这句话倒也第一次听说,觉得有意思,便问:“我怎么死定了?”青年人哼的一声,不答。
少年也不急,反正这些人武功不及他,决难逃出他手掌。当即不疾不徐走向那位商人,起手问:“这位大哥贵姓,你和他们可有嫌隙?”少年为何这般问,一来瞧这些打劫的人不像山贼马匪,倒似某个门派的弟子,他们的着装也微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记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二来这商人年纪不大,想必才近三十。
那商豪戴一顶乌绫巾,穿一领锦绒绸袍,踏一双犊子无忧靴,腰系一条墨绿绦子,身躯颇高,明眸皓齿,面目清奇,这么一站,倒也气宇轩昂。他闻得少年问话,怔了怔,回过心神,笑语起礼,便道:“在下姓……”
就在这时,梁雪单骑赶上,揽辔停下,口里唤:“哥哥,哥哥……”这句哥哥打断了那商人的话头,诸人听得妙音,相继回头,均是眼中一亮,但见一个少女安坐马上,容颜罕见,万分绝美,一双眸子望穿秋水,晶莹莹的十分惹人怜爱,藕色衫子随风飘荡,旁边如烟霞轻笼着,极有仙气。她,便似突然降落凡间的仙子一样,那般令人心动。
诸人都是咽了口唾液,那商人更是心中一荡,只想:“如此美的佳人,我当真不曾见过,就算貂蝉嫦娥,亦不过如此。”念此,不禁怦然心动。诸人又想:“她口口声声呼唤哥哥,却不知谁才是她的哥哥,要是我那死也无憾了。”那白袍少年正是梁萧。
那商豪步子少动,欲上去相迎,却被公子快了一步,他奔至妹妹身畔,怨道:“你怎么跟来了,我办完事,即可就回。”梁雪颊上一红,轻声道:“人家不放心你嘛!”公子责道:“我又不是小孩,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既不去拈花惹草,你有甚么不放心的。”梁雪脸羞得更红,撅嘴嗔恼道:“少胡说,别人都看着哩,快抱我下去。”
诸人耳听两人这等视若无睹地打情骂俏,心中都是暗骂。那商人也是一般,不知怎地,胸中莫名不是味儿。公子道:“下来作甚,此地凶险之极,还是别下来的好。”梁雪道:“人家骑了一天的马,有些累了,想下来歇歇,都不成么?”公子拗她不过,只好遵命。
将她抱下地来,刚刚放好,正想去问清楚诸人之争,到底为何?忽听柳宗元的声音疾呼:“爹爹,爹爹……”兄妹二人大感诧异,公子更是在想:“宗元唤爹爹,难道舅舅在此间么?”不觉抬头,却见柳宗元与刘进一人一骑,急往这边驰来。
柳宗元驰到近前,匆匆下了马,直奔向那商豪,扑进他怀里,跟着大哭道:“爹爹,当真是您吗?元儿好想你呀!”那商豪身躯幌了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神色激动已极,弯下身子,对上柳宗元的眼睛,颤声道:“你……你当真是元儿?”
柳宗元哽声道:“是啊,爹爹,难道您不认识元儿了么?您这次离家好久,难怪连元儿也认不得了。”那人眼眶一酸,牙齿轻颤,两行清泪滚滚而下,说道:“元儿,你又长高了,爹对不起,险些连你也认……认不出。”说着,紧紧将他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