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说得再多,不如拿实物说话。二种都没有多作解释,孙途心里已经对之前的想法产生了动摇,西军当初一战若真作了壁上观,又怎么可能有这许多的伤亡呢?
此时,帐中的伤兵也已看到了二种到来,纷纷都支撑着身子想要见礼,却被他们赶紧上前给制止了。种师中更是把一名断了一足还想起来的军卒给按了回去:“说多少次了,在这儿就别论什么尊卑上下,你们最重要的就是把身子养好,然后跟着我们两个老头子回到西边去。”
“是……”众军卒颇为感动地答应连声,这才纷纷躺了回去,然后又有人关心地询问起前线战事来,二种则颇为耐心地帮着解释,完全没有半点一军主帅,多年老将的架子。
直到说了好一阵子话后,二老才看向了若有所思的孙途,轻声道:“这边军营里就有超过五千重伤的兄弟,而左翼大军里,还有相同数量的伤兵。也就是说,我西军如今已扛上了足足上万的伤员。”
孙途更是为之动容,想说什么,却被种师中先开口了:“你是不是觉着奇怪,为何我西军中会有这许多的伤员?就因为去年那一战所造成的后果。你之前不是问我们为何不出兵救援吗?这就是答案了,我们出兵了,却被辽军伏击,伤亡惨重。”
即便这个答案已经先一步想到,可孙途在听到后还是再度变了脸色:“这……怎会这样?”
“因为辽人比我们所想的更加狡诈,也因为童贯他们比我们所想的更为怯战。”种师道似是咬着牙般道了一句,然后又把孙途引出了帐来。
站在外头,孙途才觉着呼吸要顺畅不少,但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忍不住看着眼前二老,张嘴想继续问什么,却被种师中先一步说道:“你是不是听他们说过,去年这一败正是因为我们的见死不救才导致了积重难返,全军崩溃?简直是颠倒黑白,真正导致大败的不在我西军,而在童贯的中军。因为他们的突然冒进和退缩,本就使我左右两路兵马出现在了全军之前,并随即就遭受到了新一轮袭击。
“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即刻发兵想去救援中军。可结果呢,辽军居然早有准备,竟于半道设伏。也是我们急于救援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导致中伏落败。本来那时,若是中军肯出兵援手,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可偏偏那童贯却因畏战而带兵不断后撤,竟是把我们给抛在了后方,成为了他们得以安全撤离的牺牲品!若非我西军将士浴血奋战,不惜以一军之力拖住辽军主力,只怕都等不到今日,我北伐大军便已大败亏输了。”
种师道此刻的脸色也显得颇为阴沉,接着自己兄弟道:“而这一切换来的又是什么呢?是童贯的斥责,是他们的推卸罪责,把此番大败的责任全推到了我西军头上,说什么不肯出兵相救,导致他们大败退兵。我很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撇清自己,欺上瞒下,好继续掌握军权。而那些北军和禁军将领,或是被蒙在鼓里,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全都默认了这一切,把罪名都强加于我西军。甚至连我们想要让他们帮着多给伤药,或是把伤兵-运去后方,都被童贯给拒绝了。”
孙途沉默,愕然,随后又是一阵了然后的心寒。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明明各方面都应该占着优势的宋军竟会落得这般田地,并最终以惨败收场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军中将帅失和,双方早成死敌所造成的了。
只怕在经过之前那一战后,西军就已和童贯为主的中军离心离德了。有了之前的教训,再想让他们出力与辽军死战到底,那就是做梦!当这样一支宋军去和上下一心的辽军做最后的决战时,溃败已是必然。
“那你们为何不像朝廷奏明一切呢?”孙途这话一问出,就苦笑起来,这还用说吗?
果然,就听种师中道:“因为朝中压根就不可能信我们的话,你道我们未曾上表辩白过吗?根本没用,谁会信我等武将的话呢?西军早就被朝廷视作异类,甚至有些人看来,我们就此与辽军同归于尽才是最好的结果。”
“你可知道前日我们去见童贯时他最后是如何说的吗?他就是以这些伤兵的生死为筹码,让我们两翼兵马在接下来的决战中顶在前头,去和辽军正面交锋,好为他中军的最后胜利创造条件。”种师道寒了张脸道。
孙特则再度变色,总算是明白那天他们两个出帐时为何面色那么难看了。但同时,他又生出了一个问题来,当下看着他们:“二位相公为何竟要把这一切都如实告知于我?我自认也是身轻言微,怕是无法改变眼下的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