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高俅的马车一到,挤在门前的众人还是迅速让出路来,就连相府的管事在知道消息后也急忙出门作迎,高太尉毕竟身份尊贵,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在相府家奴的带领下,高俅携陆谦一路往里走,穿过一重重院落,半晌后才终于来到了一间外形古朴,装修别致的小精舍前,这里正是蔡京平日里写字画画,修身养性的内书房了。
此时的蔡京,正在一张纸上泼墨作画,只寥寥数笔间,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已呈现出来,更有小河蜿蜒,情趣盎然。直到见他顿笔,守在门前的亲信奴仆才轻声道:“相爷,高太尉到访求见。”
这话让蔡京灰白色的眉毛微微一挑,放下手中画笔,抬头看了过来,笑道:“高太尉今日竟想着来见老夫,当真是稀客啊。”
这话里既有调侃,也有敲打之意。以往高俅仗着自己深得皇帝宠信,并没有太过巴结这位当朝权相,所以在他看来,今日高俅来此,是因为最近局势艰难,不得不向自己低头了。
高俅此时倒也把姿态摆得极低,忙恭声回道:“下官之前多有疏忽,还望太师莫要见怪。但下官对太师的尊敬却是一直都未曾变过的。”
“呵呵,你有心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后,蔡京才想起什么来,笑道:“你且进来坐下说话吧。蔡申,去把昨日陛下所赐的新茶准备些来,我们可不能怠慢了贵客啊。”
高俅应声入内,心中却是感慨不已,若论天子宠信,无人能出蔡太师之右,即便是这时候,每日的赏赐依然不见断的。
等高俅入内,蔡京才把手上的这张画拿起亮与他看:“来,你且看看今日老夫所绘这幅画,可有什么要指证的吗?”
“不敢,下官只是一介武夫,如何懂得什么书画呢?不过太师乃当今书画大家,既然是出自你手,自然是极好的。”
“呵呵,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论对此道的认识,比之童贯可就有些差距了。”蔡京收起了画,看似随口地一说,却让高俅脸色微微一变,这是在拿童贯继续敲打自己的意思吗?
不过很快,他又定下了神来,笑着附和了两句,随后才道:“论看字识画,下官确实不如童枢密,但论对太师的一片诚心,他童贯可就大有问题了。”
“此话怎讲?”蔡京早料到这位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拜年,可依然没想到他居然会把矛头突然就对准了童贯。
要知道自从上次孙途事件上蔡京帮着说话后,朝中现在已经把童贯都归为蔡京党羽,虽然两人身份相差不是太大,可在他看来,童贯已经算是自己的半个下属。现在高俅居然当面说这话,此事可就很不简单了。
“太师还不知道吧,那童贯已经让人在打太师的主意,欲向官家告刁状,弹劾于您了。”高俅说着,给一直等在门前的陆谦打了个眼色,后者便赶紧把托着的那个木匣给送进了门来。
蔡京原先以为这盒子里放的是高俅交好自己的什么宝物呢,却不料竟是这等东西,这让他的神色稍稍一变,命奴仆上前接过匣子,打开细看。等发现里头竟是厚厚一沓文书,他的神色就越发凝重了。
没有太过犹豫,蔡京取过了最上头的奏疏,只扫了眼上边的奏题,眼中已有寒光一闪,等看过里头所写内容,又随意翻了翻后面所附的那几万个凌州军民的姓名后,饶是他城府极深,也是惊怒不已,手都略有抖动了。
其实这么一份借着地方官出事而弹劾他的奏疏根本就伤不了蔡京的皮毛,但这依然是叫他难以忍受的事情。因为这会动摇其在朝中威望,要知道这四五年里,虽然民间多有不满他的声音,可朝中却无一人敢上疏弹劾,那些言官就是弹劾皇帝,都不敢有一言加于蔡太师之身。
现在倒好,孙途不但上疏弹劾,而且还把阵仗搞得这么大,竟上了这么道足以引起震荡的万民书来!若此事不作处置,他日再有人效仿,后果可就更不好应对了。
这一刻,蔡京已将孙途列作必须尽快铲除的目标,口中也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孙途……”
“太师,其实这孙途还不是最可恶的,真正阴险的该是童贯。”高俅见此,忙又说道:“他一面攀附太师,可另一面却叫手底下的人干出此等事来,其心可诛!我相信,要不是有他在背后指使,给孙途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上此弹章。另外,此弹章之前一直被人藏于银台司中,似乎也和童贯大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