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却让殿上君臣都呆住了,赵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半晌后才问道:“你说什么?你竟派人私自去查顺德侯名下的产业?”所谓的顺德侯正是钱氏如今的封爵,当初的吴越一国之主到了这时已经沦为几乎没什么实权的侯爵了。
可即便如此,钱氏在朝廷里依然地位崇高,再加上朝廷需要把他们立起来作为表率,大宋几任君王一向都优待他们,朝中官员更不会找他们的麻烦。而现在,开封府居然就自作主张地去搜查钱家产业了?这胆子也太大了!
“臣知罪。但臣也是为了东京安定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因为有下属查到那为祸多年的粉燕子一伙贼人早就和顺德侯府有所牵连,后者更是为他们多番打点,连朝中一些官员都因得了好处而包庇贼人。所以下官出于无奈,只能先斩后奏,命人于夜间突击搜查。”韩长洲表面上看着战战兢兢,其实已经镇定下来,说这番话时清晰而条理分明,顺带着给某些官员挖了个坑。
他才不到四十五岁,如今已是四品高官,更兼着开封府尹的差遣。他自然是不甘心就这样毁掉自己前程的,所以哪怕会得罪许多人,这次也必须拼上一把!
童贯这时已经定下心来,看出对方是在为扬先抑,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证据才敢在此时跑到宫里来面见天子。于是便帮着说道:“那你们可查到什么了吗?”
“昨夜确实大有所获,在城东小甜水巷记于顺德侯名下的一处叫妙月阁的青楼中搜到了数名被粉燕子人等所拐骗的京城女子。就她们所言,她们是在中秋节时被人所掳,而且皆是我东京人氏。要不是之后粉燕子被我开封府下属人等查拿,恐怕这些可怜女子已经被卖与他处了。”韩长洲立刻作出了回答,并迅速从袖子里取出相关的供词高举过了头顶。
这番话自然不可能有人会去质疑其真实性,他韩长洲还没有胆子敢在天子和一干重臣面前说谎。顿了一下后,他又略抬了下头道:“另外,臣还从被拿获的贼人口中得知,他们做这一切都是受了顺德侯府重要人物的指使……正因知道事关重大,这才不得不前来求见天子,如实奏禀。”
赵佶的目光幽幽地落定在韩长洲的身上,足足有半晌后,方才转移开来,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身量中等,须发皆白的官员:“太师,你怎么看待此事?”
这个看着老态龙钟,眯着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到这场争论中来的老人正是权倾朝野,又深得赵佶信任的当朝太师,大宋宰相蔡京了。
刚才无论下面那些官员说什么话,他都没有半点表示,就仿佛睡着了一般。直到赵佶此时问到他,蔡京方才睁眼扫了韩长洲、童贯以及其他几名官员一眼,这才欠身道:“老臣以为此事不能小视,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假借顺德侯府的名义戕害百姓。”
蔡京不愧是大宋朝有名的奸相,只一句话,便已把关键处给点了出来——粉燕子及背后主谋自然要查,但绝不能牵涉到顺德侯钱氏。因为朝廷还需要把他们立在那里当牌坊呢,不然要是传出去,只会让周边的那些藩国离心离德。
“那以太师之见此事该由什么人来办为好呢?”赵佶也立刻明白了个中道理,精神一振之下又问了一句。
“既然是开封府查到的这一内情,当然还是由他们继续追查为好。不过顺德侯毕竟地位不低,不是开封府的属员能问的,那就交由童枢密吧。”蔡京说着,又看了一眼童贯。
童贯当即就冲赵佶行礼道:“陛下,臣愿意为君分忧,让顺德侯配合尽快将事情真相给查个水落石出。”
韩治和杜致远脸色都变得很是难看了,这么一来岂不是把开封府,尤其是孙途的罪名给洗刷了吗?可就当他们想出声再说些什么时,蔡京的一双老眼却已瞥了过来,只这一眼,就让这两名朝中高官心中一寒,本欲出来的动作便硬生生停住了。
什么叫权倾朝野,什么叫当世权相?蔡京只用几句话,一个眼神就把这场吵了足有半日的风波给定了基调,使谁都不敢再出声提出不同意见来。
“既如此,那就按照太师所言吧。韩卿,此案开封府一定要尽快查个清楚明白,不得有所偏倚。如此,朕尚能宽宥你们昨日之过。不然,两罪并罚,定不轻饶。你可明白了?”赵佶这才点头,看向韩长洲道。
韩长洲忙磕头遵旨,等他从大殿里出来后,只觉着自己后背衣衫都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
一场起自民间的谜案,终于在庙堂之上做出了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