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显庆殿。
之前北冥澈从延禧殿跑出去的时候邢西就很不放心,晚膳后身体好些,他便搥着一根拐杖艰难走过来。
殿门半敞,他看到了北冥澈,亦看到了院中那株偌大垂柳。
只是垂柳已倒,北冥澈正坐在倒地的树干上发呆,脚边有一把斧头。
满地碎屑。
邢西单手搥着拐杖迈进殿门。
四目相视一刻,北冥澈未动。
邢西低头,一步步挪蹭着坐到树边石凳上,细长眼睛微微眯起,如新月。
“生气了?”
北冥澈别过头,不看邢西。
邢西虽然长相不属于风华绝代,但却特别可爱,尤其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特别招人喜欢,“平王,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之前你不能开口说话还愿意跟我比划两下,现在都能说话,咋还不理我了呢?”
邢西歪头,“说一句呗,也不枉我玩命走过来,你不知道我现在走一步可累……”
“你在助我之前,知不知道会死?”北冥澈突兀转身,冷肃看向邢西。
邢西一本正经摇头,“真不知道。”
北冥澈怀疑邢西在说谎,血珠有反噬,且是那么严重的反噬,那么在救双瞳的时候邢西一定感觉得到!
“如果知道,你还会助我吗?”北冥澈紧盯住邢西的眼睛,音色低沉。
“肯定不会啊!”
邢西回答的一本正经,可他越是这样,北冥澈就越是不信。
见北冥澈不再说话,邢西长吁口气,扭头望向墨色夜空中那轮圆月,“我助你不过是做了一件我想做的好事,结果也是好的,你能说话,我于冥冥中也造了一级浮屠。”
“可你要死了!”
北冥澈低吼,眼中寒芒闪动,“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这只是意外,我也没想到我会死,你别放在心上。”邢西故意把事情说的简单至极,就是希望北冥澈在自己死后不要带着负担活下去。
“那我又该把谁放在心上?谁?”北冥澈突然变得激动,“如果我知道,哪怕我能开口说话父皇也根本不在乎,看都不稀罕看我一眼,我真的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可以开这个口!”
邢西沉默,那日的事他听说了。
景帝,也真是狠心。
“你……”
“这棵树,我七岁时候种的。”北冥澈指着被他砍倒的柳树,“那时宁嬷嬷告诉我,只要这棵树长大,父皇就会来看我!所以我很精心,很努力的照顾它,我那时甚至会在冬天拿自己的棉衣给它穿上!它是我的希望!”
邢西知道北冥澈需要发泄,他未语。
“结果呢?这棵柳树已经长了十一年!父皇却从来没有踏进显庆殿半步!我还在希望!”北冥澈眼中漫起一层水雾,“在你告诉我,我可能会开口说话的时候。”
“我以为如果我能亲口叫一声父皇!他一定会看我!会喜欢我!会抱住我!可是没有!”
北冥澈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平王……”邢西想要劝慰。
“早知道是这样,我又何必非要开口,无端浪费你一条命!”北冥澈不想让邢西看到他微湿的眼眶,他低下头,捂住脸,哭声却如何也抑制不住。
邢西艰难起身,走过去扶住他肩膀,特别无所谓的告诉他,“我不在乎这条命……”
“我在乎!”
北冥澈猛然抬头,“这个世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肯为我去死而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