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脸贴在腿上,想起那次去健身房,陈教练压不下她的腰,说她肚子上的肉太多了。冯曦笑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晚餐,还是一只苹果一根香蕉加一盒酸奶。她喜滋滋的摸着肚子,最近已经成功把胃口饿小了,鼓起的肚子每天早晨摸上去都瘪瘪的,这种成就感彻底消灭了她的饥火。
手机就在她的成就感中响起,她一看,是傅铭意的手机号。冯曦有些犹豫。她瞪着手机不知道傅铭意又想说什么。如果不是为了生计,她大概早辞职走人了,离傅铭意远远的,就是离过去远远的。手机执著的响着,居然断了之后,又开始响起,冯曦咬了咬唇,用大姆指和食指掐着腮帮子往上推出一个笑容,故作匆忙地接听:“喂?哦,我刚才洗澡来着。有什么事吗?”
傅铭意笑了:“没什么事,你回老家了?”
冯曦暗自嘀咕,没什么事你打来干嘛?她没有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继续让声音充满笑意:“我在杭州玩,过些天再回家看爸妈。”
“你一个人去的?”傅铭意想起从前的冯曦是不喜欢单独行动的。走哪儿都要拉同学陪着。想到她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西湖边上的模样,傅铭意有些心疼。
电话中冯曦的声音明朗愉快:“泡咖啡馆,看风景,购物。很久没这样出来玩过了,一个人也挺好。”
“哪天回来?”
“说不准。看情况吧。玩得高兴就多玩几天,不好玩就收拾行李回来。”
她语气中透出的轻松惬意让傅铭意松了口气。他叮嘱了声:“住的地方安全么?”
“挺好,就在南山路的西湖边上。”冯曦清脆的答了声,笑着撒了个谎说:“有本地朋友约我晚上去泡吧,不多说了,再见!”
她利落的挂断电话,一摸胸口,心咚咚跳着。傅铭意的关心让她心乱。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关心,这会让她不可抑制的回想起当初的浓情蜜意。冯曦提醒自己,他已经结婚了,还娶了公司大老板的女儿,她是绝对不能和他有半点瓜葛的。
八年前的冯曦不会这样想,她会觉得浪漫,觉得温情,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现在,她首先想的是她的饭碗。她有些悲哀地想,她已经被社会磨圆了棱角,变得圆滑现实了吗?
两个月,冯曦决定不到最后一天,绝不在公司露面。让傅铭意与王铁斗去,战争,不是叫女人走开吗?
咖啡馆,茶室,景点。冯曦把时间排得很均匀,唯独放弃了杭州的众美食。她看着旅游攻略上的猫耳朵,绿豆糕,马蹄松,醋溜鱼,虾爆膳面,糟鸡,糟鸭等等让她大吞口水的食物气愤。心里不停念叨,等她瘦下来,瘦下来……
她在杭州住了两天了。每天早上六点她仍坚持起床,换上运动装围着西湖晨跑。
这时西湖边上的人很少,薄薄的雾气弥漫,呼吸间都是清泠泠的新鲜空气。冯曦跑着,偶尔遇上些早起晨跑的人,会相互笑笑打招呼。
前方沿湖的路上跑着一个人,黑色的运动装,矫健的步伐,俊朗的脸,远远地从雾中出现,一溜烟就跑过了街的转角。冯曦边跑边转过头去看,那个人已经跑得远了。她想,她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个与孟时长得极像的男人。
冯曦照旧在外逛了一天,傍晚时分才回到酒店。才走进大堂她就惊呆了,傅铭意背对着她站在前台处。
他穿着藏青色的西装,脚边放着一只旅行箱,一副才到杭州的模样。他怎么会知道她住这家酒店?冯曦一边往后退一边想着这个问题。她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恐,完全是下意识的回避,第六感告诉她现在绝对不能见他。
傅铭意一定会在前台查到她的房间,知道她没有退房他就一定会来找她。冯曦靠着多年商场上摸爬滚打练条件反射的使用了拖字决。
行动快过脑袋里那些纷至沓来的思绪,她迅速退出了宾馆大门。眼睛还瞟着前台,生怕傅铭意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叫她避无可避。
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冯曦差点尖叫出声。回头看到孟时满面笑容,她飞快的竖起一根手指当在嘴边做了什噤声的动作,侧身闪到了树影的暗处,压低了声音说:“离开这里再说。”
孟时莫明其妙的看着她,见冯曦一脸急色,快步往大路上走想了想就跟了出来。
冯曦拦下辆出租车,一猫腰上了车,正想让师傅赶紧开走。她突然想起孟时还伫在路边,有些尴尬地招呼他:“找个地方坐坐?”
她希望孟时拒绝她,然而下一秒孟时已经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来,并替她作主吩咐道:“去北山路。”
推门而入时,她听到了里面的笑声和音乐声。冯曦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招牌,的确是家咖啡馆,她还以为进到一家酒巴了。
“朋友开的。”孟时站在门口解释道。
冯曦笑了笑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迎面看到咖啡馆靠近吧台的桌子上一个长发女子正提着白底青花的长裙在跳佛朗明戈。
裙下一双白生生的足踝上系了条带小铃铛的脚链,交替忙碌的踏着木桌发出清脆的声响。长裙旋开,异常动人。她脸上的笑容像极了午夜绽放的烟花,灿烂得足以让人眩晕。
所有的人都围着她打着拍子,笑声口哨声响成一片。
冯曦看直了眼。这种热烈的气氛倒让她惶惶然的心安静了不少。
孟时和朋友们打了声招呼,引冯曦在角落里坐下,笑着说:“他们在玩,我煮咖啡去,你喜欢喝哪一种?”
“除了卡布奇诺与维也纳咖啡,都行。”冯曦不要有奶泡的咖啡。
孟时扬眉笑了笑,不多会儿端来两个大杯的热气腾腾的巴西山多士咖啡。
冯曦没有加糖,咕噜喝了一大口。在泛起苦意的同时,咖啡的醇香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完全平静下来。这才笑着说:“你怎么也在杭州?”
孟时很自然的回答:“生意上的事,我必须来一趟。早晨跑步时看到你了,办完事就想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家酒店?”
“南山路,西湖边上的酒店并不多。”
早晨遇到的人原来真的是他,他记的还真清楚,冯曦心里嘀咕了一句,觉得世界太小,巧事太多。她端起咖啡又灌了一大口。她在路上已关掉了手机,现在终于冷静下来。一边听孟时介绍他的朋友以及这家客人像主人的咖啡馆,一边思考傅铭意的来意。
似乎八年过去,傅铭意喜欢给她惊喜的习惯并没有改变。
和傅铭意恋爱后不久就是冯曦的生日。那天下着滂沱大雨,白茫茫的雨像消防高压水龙头里喷出来似的,学校宿舍外已见不着行人。傅铭意在校本部,离她所在的新校区还远。冯曦根本没想到傅铭意会来,以为打个电话发通短信就行了。直到傅铭意骑着自行车浑身湿透出现在宿舍楼下,冯曦才在满宿舍艳羡的目光中冲出去,抱住傅铭意又哭又笑。后来傅铭意说:“这是送你最好的生日礼物。”
他不打招呼就来找她,是又想给她一个惊喜吗?冯曦看到傅铭意在前台时,她简直手足无措。
冯曦想到从前,那种不顾一切的心思就冒了出来。她的手碰到手机又缩了回来,她的理智占了上风。他已经结婚了,他还是她现在的上司。她默默地在心里歉疚地喊了声他的名字:“对不起……”
一时间心里酸痛莫名,那种不敢不能无奈之极的苦涩渐渐弥漫开。冯曦想,她真是变了,她理智得让自己都害怕。
现在她已经做出决定,不和傅铭意见面了。手抓紧了摄影包,冯曦庆幸身份证钱信用卡都随身带着,实在不行,今晚就另找地方住一晚。
“你怎么了?”孟时看到冯曦脸色阴晴不定,终于露出平静的神色,才问了这么一句。如果他没有看错,冯曦在客馆门口回头的霎那神情像见了鬼似的。
“你住哪家酒店?”
孟时愣了愣,这时音乐换成了舒缓的调子,跳舞的长发女子已经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孟时跟着周围的人鼓掌,笑着打了招呼,这才回头说:“我住朋友家里。”
此时冯曦心里已经浮起了一个主意。她抬起头对孟时说:“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正巧有个会在上海开,傅铭意便提前出发。他的计划是在杭州住一晚,第二天再从杭州赶往上海。冯曦离婚,再休两个月假。傅铭意觉得他有必要见她一面。他实在有太多问题有太多话想要当面和她谈谈。
入住之后每隔半小时他就打一次冯曦房间的电话,一直没有人接听。他想她一定在外面玩。傅铭意忍着没拨打冯曦的手机,晚上十点半,他又打了一次电话,听到有人拿起听筒,他就挂掉了,匆匆拿起一枝包好的玫瑰去敲冯曦的房门。
他听到门内有响动,嘴角便浮起了笑容。玫瑰小心藏到了身后,傅铭意满心期许的等待着冯曦瞪圆了眼睛的模样。
门打开的同时,傅铭意的玫瑰从身后伸了出来,又迅速缩了回去,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孟时穿着浴衣,头发濡湿,满脸困惑的看着他。“你找谁?”
“你是谁?”傅铭意敛了笑容,冷冷的看着这个男人,心里极不是滋味。公司里早传扬开了,冯曦老公另觅年轻漂亮女孩,把冯曦蹬了。难不成冯曦也在外另有艳遇?她真有收集美男的爱好,一个田大伟英俊迫人,这个男人身材挺拔,眉目之间显露出的气质也让人不容小觑。
孟时皱眉又问了一遍:“请问您找谁?”
傅铭意几乎想掉头就走,他勉强压住涌起的不适,语气冷谈的问道:“冯曦是住这里吧?”
孟时挠挠头作恍然大悟状:“哦,你是找原来住这里的女士吧?她离开杭州了,今天交的房钱不会退,就打折让给我了。”
傅铭意顿时松了口气,纵然失望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露出浅浅的笑容礼貌的说道:“对不起打扰了。”
孟时关了房门,目中露出深思。
傅铭意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同时在观察这个让冯曦避让不及的男人。傅铭意成熟稳重,身上那套西服一看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他虽然缩手极快,孟时仍然看到了那枝长茎玫瑰。孟时心里充满了疑惑,一个有财力懂浪漫的男人,为什么冯曦会躲着他?
他拿起床头的电话打给冯曦,笑呵呵的说:“一切顺利,明天我就替你把房退了。”
“谢谢。”冯曦不知道傅铭意会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他既然能找到她住的这间宾馆,自然也能在别的宾馆找到她。现在她住在北山路的一家宾客里,用的是孟时的名字登记房间。与傅铭意隔着西湖,咫尺天涯。
孟时犹豫了下笑道:“他带了枝玫瑰,可惜看到我就送不出手了。”
冯曦一震,三呼万幸。心里一颗石头落地。傅铭意送玫瑰,让她如何接过来?孤男寡女,初恋情人,顶头上司,重重关系与身份叫她怎么去拒绝?心念转动,冯曦苦笑,她又想起田大伟刻薄的话:“女人三十豆腐渣,你这样子我看着都发腻。傅铭意正春风得意,瞧不瞧得上你就不知道了。”
就算是她多心吧,但是她不得不为自己多考虑一点。毕竟,他娶的是大老板的女儿,还是她的顶头上司。不方便拒绝也不方便接受,那么,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恕我冒味,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我上司。属于雷区,还是绕开为好。谢谢你。”冯曦语气轻松。她这样处理既避免了踩雷的危险,又不会和傅铭意闹得不愉快,她很满意。
孟时笑了,戏谑地说:“能追到杭州来,这样的赤诚都没打动你?现在的女孩子真不好追。”
冯曦理直气壮地回答:“浪漫事小,饿死事大。玫瑰花又不能当饭吃。”
“啧啧,现在的女孩子可真现实。找对象首先看男方有无车房,年收入多少。据我观察,你这个上司肯定是有钱阶层,跟了他你还担心温饱?”
冯曦笑道:“他条件是不错,论长相也过得去,论地位好歹还是公司老总,钱自然也有。不过,他结婚了。我小学一年级就加入少先队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孟时哈哈大笑,揶揄冯曦道:“你这个同学就是目光短浅,看他不远千里为你而来,扶正的可能性不小,何不把握机会,抓紧这张长期饭票?”
冯曦翻了个白眼,一本正经的说:“我不需要好吃好喝的长期饭票,需要减肥。”
孟时便笑着说:“杭州城不大,又住在西湖边上,小心撞个正着。”
“麻烦你明天替我退房把行李拎过来,敌进我退,我去绍兴买酒!”
挂掉电话,冯曦长舒一口气。明天再开手机,如果有傅铭意的未接电话就告诉他,自己飞海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