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是怎么知道严怀说了什么的?
她不说话,身旁的男人大概还以为她处于失落中,那只温暖的手还在轻缓地流连在她耳垂与脸颊上,接着又安抚似地去摸了摸她的后颈。
钟虞没觉得温存,只觉得心里发凉,脸颊都泛起带着凉意的战.栗。
“我只是怕我会一直这么下去,而你永远需要照顾我,我也永远看不见你。”她眨了眨眼,抿唇平静下来,“这样照顾一个病人,迟早会厌倦的。我怕你厌倦我。”
搭在她后颈的手微微停了停,接着她听见他低声道:“即使你厌倦我,我也绝不会厌倦你。”
“我也不可能会厌倦你的!”她匆匆抬头,皱着眉为自己辩解。
“是吗。”他嗓音带笑。
钟虞毫不迟疑地点头。
他低低笑了笑,温和地说:“要记得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当然会的。”钟虞压下这句话带给自己的不安,硬着头皮笑答。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男人指尖传递到她后颈的热度证明他一直这样蹲在她身边。
忽然,景梵站起身,“甜点大概快烤好了,我去拿出来。”
“好香。”她配合地仰起脸嗅了嗅。
男人轻笑着低头吻了吻她,然后走向厨房。
钟虞靠回椅背上,不自觉地抬手揉了揉后颈,又碰了碰耳朵。
提起复明,不仅是为了搪塞景梵刚才的询问,她也想再试探一下对方对自己复明这件事的态度。不过抛开那个蹊跷的疑点,景梵的回答似乎挑不出什么错处。
钟虞又想到系统。
她很确定自己当时看到模糊光影的片刻并不是错觉,但是在她告诉了系统这件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好转的征兆。
单纯把这两者无理由地串联起来可能会显得难以让人信服,可是在听到了严怀那些话后,钟虞越来越觉得系统的嫌疑很大。
第一个世界时她嫌弃系统让她走了弯路,第二个世界系统隐瞒谢斯珩的真实一面,并且拒绝了她被锁在公寓时发出的求助,还给了她一个附加任务……这个附加任务本身和攻略任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恰好是相冲突的。
似乎的确一直在不着痕迹地阻拦。
如果单纯不想让她完成任务,钟虞可以理解,但是严怀却说系统想像谢斯珩那样让她无法回到现实……
如果真的是那样,她难道要在虚拟世界中永无止境地“生活”下去?
那她的现实呢?!
带着这种混乱的思绪,钟虞晚上睡得并不好。
她又开始做梦。
这次的梦境和从前做过的一个梦很像——同样的暧.昧,同样的热气萦绕,并且“男主角”也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慢条斯理地抽去领带,眉眼在等下显得格外深邃,垂眸时灰色的眼眸里神色令人看不清。
然后,他俯.身扣住了她的脚踝。
…
“唔。”黑暗中她翻了个身,鼻尖无意识地蹭了蹭身侧男人的手臂,然后皱着眉神色痛苦似地张开嘴去咬。
男人慢慢睁开眼。
手臂上被少女“针对”的地方很痒,轻咬的力道就像一只玩闹的猫,仅仅是用小巧略尖利的犬齿蹭了蹭。
他在黑暗中凝视着她微微潮.红的脸,无声地轻笑,唇角的弧度很快又趋近于无。
“阿虞?”他嗓音微哑,伸出手用手指托住她下颌,然后拇指去阻止她小猫小狗一样的行为。
然而指腹刚碰到她的唇,就被她启唇一口咬住了。
他目光沉了沉,半侧着身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睫,“阿虞,醒醒。”
“阿虞。”
钟虞蓦地惊醒过来,然而梦境中未尽兴的余韵还残留在脑海中。
她看不见面前的景象,只能听见景梵的声音。
“阿虞。”
这声音又莫名让她觉得和系统很像了,于是几乎一瞬间内,钟虞就被拉扯回了刚才的梦境中。
她眨了眨眼,坏心地咬住口中的手指,舌.尖不安地动着。
“乖。”
他手指勾了勾——这个轻.佻的动作或许是她的错觉,因为接着景梵就把手收了回去。
“景梵……”她凑过去,可怜兮兮的语调却带着勾人的婉转,“我好热,是不是又发烧了,你帮我量体温好不好?”
片刻后男人答:“嗯,我去拿温度计。”
钟虞一把拉住要起身的人,“不要,你帮我量。就像上次那样,尝一尝,好不好?”
“阿虞,现在很晚,不任性好不好?”他好像只是安抚似地低头吻了吻她,然而下一秒少女就仰头揽住了他。
他轻轻挑了挑眉,勾唇时纵容地将人抱住,眼里滑过喟叹的兴.奋——终于,他要亲自坐在餐桌旁享用这一餐。
他只垂涎这一份佳肴,但是她等待的却不只是他这位食客。
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想到这一点,他眼底愉悦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与扭曲——因为现在他能够将她蒙在鼓里,就像她从前用谎言和伪装将那些男人骗入陷阱一样。
但同时,他更觉得恼怒。因为他自己也在无法自控地一步步溃败,究竟是谁在把谁玩.弄在股掌之中?
“阿虞,”他垂眸,指腹缓缓地抚着她唇角,语气是和表情截然不同的柔和,“你想好了?”
回应他的是含含糊糊的一个“嗯”字,她手搭在他颈后,抬起上半身主动吻他。
“好,”他低笑一声,眉眼显出淡淡戾色,“别后悔,阿虞。”
连通后一齐填满他大脑的那些情感已经让他忍耐得够久了。一份得到又失去、被欺骗背叛的爱足以摧毁一个人,而现在对他来说是几分回忆与感情同时共存。
它们就像关在他血肉里的野兽,时时刻刻都想挣脱出来操控他。
他手揉捏着少女的后颈,然后重重地吻了下去。
……
窗外隐隐涌动着雷声。
偶尔闪电划过,照亮少女濡.湿的鬓发和额角细密的汗水。
他呼吸凌乱地垂眸。
她脸上几乎有所有他想看到的失控的表情,但唯独缺少了他最想看到的一种。
至于窗外一声接一声的惊雷,没有哪一次像上次她所说的那样让她害怕,她对窗外风雨欲来的动静好像全无察觉。
那些雷声盖过了纷杂错乱的呼吸,还有她的啜泣。
“阿虞,”他捏住她下颌,“你爱我吗?”
钟虞顿时清醒了一大半。她这才恍然发觉平时温和绅士的管家先生今晚像是失了控,实在判若两人——每一个动作都像在逼她失控,或者逼他自己失控。
“我说了,你也会回答我吗?”
虽然觉得可能没这么顺利,但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
如果能早点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那她也就不用再去揣摩景梵的那些异样了。
“当然。”
“景梵,”钟虞仰头,攥紧他的手臂,说话声因为不稳的呼吸而有些破碎,“我不知道算不算爱,但,一定有很多喜欢……否则我就不会在你问我的时候,回答‘不后悔’了。”
说完,顿了顿又问:“你呢?”
“我?”男人似乎轻嗤了一声。
思绪糊得像一锅粥,钟虞怀疑自己听错了,“……景梵?”
“你——”他附在她耳边,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剩下的话被窗外骤然响起的雷声淹没。
她想开口问他刚才说了什么,然而眼前却仿佛和脑海里一齐闪过白光。
“喜欢?爱?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语调与动作一样咄咄逼人,“你确定你爱的是我?”
那一瞬间、视野中的局部,亮得像灯光冷然泄下。
思维凝滞,她无法思考,只是本能地睁大眼,捕捉突然复明后视野中骤然出现的画面——
窗外闪电乍现,白光穿过窗帘缝隙照亮了男人的半边脸,他居高临下,黑发散乱垂落到前额,深灰的眼眸被白昼似的光亮映照成清冷剔透的浅灰。
他挑眉。
“看清我是谁了吗,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