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四溅。男人惨叫一声跌倒,手软软地耷拉着,血流如注。
钟虞艰难地捂住耳朵,同时还本能要往旁边躲一躲免得被玻璃碎片波及,然而最近的一块也只是落在她鞋跟十几公分远处。
他是计算过距离的吧。她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地想。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是警察厅的人终于赶到了。他们推门进来,有人去扣押倒地痛苦呻.吟的刀疤男人,有人去收拾沙发上与二楼的尸体,有人则来询问傅聿生。
还有两个来扶了她。钟虞任由警察撑住自己的手臂,抬眼朝男人看了过去。
傅聿生正急匆匆跟警察说着什么,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三两句话说清后便抬脚一步步走了过来。他皮鞋底踩过无数杂七杂八的碎屑,最后是刀疤男人周围的玻璃渣,咯吱咯吱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咚”一声闷响,警察厅的人都噤了声,有人轻咳提醒:“傅先生。”
钟虞稍微撑起身睁眼看过去。
傅聿生抓着刀疤男人的衣领狠狠往门上一撞,下一刻血便顺着脸侧流了下来,男人却连清晰的叫喊都发不出,只有喉咙里冒出闷而含糊的“嗬嗬”声。
“礼尚往来。”傅聿生面无表情地将人扔开。
礼尚往来。钟虞想到自己额角的伤口,忽然笑了笑。她抬手,想去试着碰一碰。
还没碰到额头,手腕就被人一把攥住了。
她抬起眼。
傅聿生面沉如水,另一只手把枪插回后腰的枪带里,然后拨开她额角的头发观察她的伤势。额角伤口并不深,现在看来血也已经止住了。
他问:“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
那两个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识趣地退开。
“脖子后面,疼。”钟虞有气无力地道。
所谓乱世,她今天终于有了切身体会。
面前的女人面色苍白黑发凌乱,显得涂着口红的唇愈发醒目,却反而像额角的血迹一样令他心口微微紧缩。
她旗袍胸.口处染着点点血迹,大概是额头伤口处滴落下去的。
“我送你去医院。”傅聿生取下缠在她手臂上的披肩包裹住她下半身,然后结实的双臂稳稳将人抱了起来。
“额头上应该不严重,大概是倒下的时候不小心碰着的。”
男人拧眉,不为所动,“去做检查。”
钟虞靠在他怀里,男人心跳沉稳。
她指尖抚着披肩的边缘。他这么一围,自己被抱起来的时候就不必再担心有走光的风险。
绅士,思虑周到。想必跟他受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抱歉,把你衬衣弄脏了。”她指的是靠在他胸.膛时沾上去的血。
“不多这一点。”
钟虞抬眼打量他。
——从他解决掉那个刀疤男人开始,整个人就像被一张网束缚着,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沉闷紧.绷的模样,就连浑身的肌.肉都还处在对峙的蓄势待发里。
严肃得陌生。
那张照片上,他与聂路鸣打架时脸上尚且带着几分挑衅,而此时此刻……钟虞仿佛突然窥见了男人将来驾驶战机飞至空中抗敌的模样。
她慢慢抬手,指腹轻轻地去蹭掉他脸上的血迹。男人目光动了动,下颌的线条仿佛都收束紧了。
傅聿生脚步一顿,垂眸时神色有些复杂。
她手还轻抚在他脸侧,见状凝视着他,缓缓弯起唇角来,神情虚弱但却专注。
怀里的人头一次美得“可怜”,不像他第一次见她时那样明艳动人。
他眼前又闪过刚才的一幕幕。
不可能不自责、不愧疚。那种紧张和焦灼的情绪还犹未消退,令人隐隐后怕。
傅聿生喉结动了动,“……抱歉,连累了你。”
“就因为我和你跳了一支舞这样的花边新闻,他就要对我下手?”钟虞笑了笑,“我觉得没这么简单。”
“我会查清楚。”
两人说话时,相对的目光彼此都没有移开分毫。
对视的分秒里,傅聿生因为刚才那一场变故而紧.绷的身躯缓缓松懈下来。
“盖露小姐!”一道又惊又喜的男声顿时打破了两人间朦胧浮动的气氛。
傅聿生皱眉,抬眸望过去,认出是出事前要邀请自己怀里女人跳舞的那个男人,那人看向他的目光还带着敌意。
他淡淡收回目光,转身就要走。钟虞却一把攥住他手臂阻拦道:“等等!”
衬衣不够厚,阻挡不了他与她体温的接触。怀里的人腿动了动,看样子还想下去跟那男人说话。
傅聿生一顿,将人放下,“长话短说。”
钟虞随意“嗯”了一声,然后便不动声色地压下震惊与疑惑看向穿着格纹西装的男人,“不知这位先生叫什么名字?今天你在人群中也算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答谢。”
“举手之劳,盖露小姐不必客气。”男人抿了抿唇,眼里露出一点惊喜的笑,接着那笑容又被含蓄地收敛起来。
太像了……
钟虞心跳有些快。太像了,这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神态更是。
到现在她经历了几个不同的子世界,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听见对方说:“我姓孟,单名一个赴字。”
孟赴,而不是楚竭。
钟虞看着他——这个男人,和第二个子世界中那个叫楚竭的男人,从外表到声音,全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