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映出身后的情景——唇边隐带笑意的女人正懒洋洋地靠着墙面,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他慢慢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盯着镜子里的人,任凭脸上的水珠断续地往下滑。
钟虞没说话,目光跟着水珠的轨迹,到男人高挺的鼻梁、线条明朗的下颌、还有脖颈、喉结。
他手撑着盥洗台,忽然勾唇意味不明地笑了,喉结便跟着动了动。
“钟小姐走错地方了?”
“当然不是。我是故意走过来的。”钟虞抬手竖起一根食指,“一件事,说完我就走。”
“那支舞。”他重新戴好刚才取下的腕表,低着头漫不经心道。
“还有你的外套。”她笑起来,竖起的手指往后懒散抵在下颌一侧。
男人抬眸,定定看她片刻,“传闻盖露小姐一支舞千金难求。”
“传闻说的没错。”钟虞听出他言下之意,轻笑,“可千金难买我愿意。”
傅聿生挑眉。
忽然,门外有人喊:“聿生?”
两人面色一顿。
刚才钟虞进来时关上了门,如果被外人看到一对男女躲在男更衣室里,未免太令人想入非非。
她无辜地一摊手,“那我出去了?”说着就要转身。
身后的男人忽然上前,一把将她手腕攥住。钟虞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聿生?”门外的人越来越近了。
傅聿生皱着眉,觉得有点头疼。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催促他去参加联谊的李颂山。而李颂山又和家里老爷子有些交情,若这一幕被看见了绝对是瞒不住的。
况且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终究是女方风评受害。
麻烦。
他环顾一眼更衣室内,目光定在自己那扇独立的立柜上。立柜并不算太大,但是藏一个纤细的女人绰绰有余。
“钟小姐,”他皮笑肉不笑,“请?”
……
“聿生?”
“李教。”傅聿生站在衣柜前,闻声抬起头。
“你一个人关着门躲在这里做什么?”
“换身衣服。”
钟虞坐在立柜里,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往外看。
由于柜门不透气,所以傅聿生并没有关上,而是直接开着,敞开的柜门正好能挡住更衣室门口方向投来的视线。
他一手搭在柜门上,一手垂在身侧,站姿比刚才散漫随意的样子严肃了几分。
原来来的是航校的教员啊。
钟虞目光下滑,忽然伸出手去。
傅聿生余光察觉,垂眸警告似地看了柜子里的人一眼。
对方指尖若即若离地触到他的裤腿,然后指尖一勾,捻起一根细长卷曲的发丝,袅袅像女人勾.人的身段。
一看就知道是她掉在他身上的头发。
腿上那一点痒让他眯着眼看了看柜子里的人,接着变换了站姿。
“抱歉啊,傅先生。”她无声地用口型说道。
“不是让你去参加联谊会?怎么中途偷跑了?”
“李教,”傅聿生抬头轻轻笑了笑,淡淡开口,“与其做这种事,不如多试飞,到时候多打落几架敌军战机。”
想到柜子里还有个人,他无意再多说。
李颂山瞪大眼,看着面前后生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模样下意识想反驳几句,但想了想又无话可说。
毕竟这虽然是上面派下的任务,但他确实已经露过面了。
“懒得管你们。”轻哼一声,李颂山转身往外走,“既然闲不住,那你一会就给我到训练场来。”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傅聿生看一眼门口的方向,接着退后两步,朝里面的人抬了抬下颌,“可以出来了。”
钟虞闻言抬起一条腿,作势要从柜子里出来。
裤式短裙的边因此往上翻了翻,露出里面内衬短裤的一点蕾丝花边。
傅聿生目光一顿。
还在国外时,女网球手中忽然兴起穿这种蕾丝边内衬裤的风潮,多少男记者在比赛时躺在地上拍照,就为拍这一点蕾丝花边。
他从前对这种照片嗤之以鼻,这次却亲眼看见。
衣物再精美,终究装饰而已,只能沦为陪衬。
他蓦地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别开眼。
钟虞把男人的眼神看在眼里,一挑眉往自己腿上一看,蓦地在心里暗暗笑一声。
她刚要钻出柜子,门外忽然又响起对话声。
听得出不止一人。
这次来人走得很快,下一刻便将门一把推开,钟虞只好又飞快地缩进去。
有人问:“聿生,你待在这里面干什么。”
“换衣服。”外面的男人虚掩上柜门,顿了顿坦然回道。
钟虞放轻呼吸,稍稍靠近门边。
隔壁的柜子忽然发出响动,大概是有人打开了,钟虞稍微抬起头,免得突然传来什么大的响动耳朵吃不消。
“聿生。”来人忽然开口,“听说枫白渡的盖露请你跳舞了?”
傅聿生不咸不淡回一句:“都知道了?”
这种花边新闻,众人最津津乐道。
那人轻轻咳嗽一声,压低嗓音,“能和这样的女人跳一支舞,确实是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不过嘛,这种家道中落的交际花玩玩也就算了。即便从前钟家富庶、她就读名校又如何,现在沦落风.月场,就等着攀附像你这样的大树呢。”
钟虞挑了挑眉,抬起眼。
男人那只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忽然伸出来将柜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