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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2 / 2)

戏台的另一边架了三个大火堆,几十名御膳房师傅围着火堆烤全羊,烤地瓜。带着焦烟的香气飘到戏台这边,太皇太后派人催了三四趟,问烤好了没有。

小主们则是无心看戏,注意力全在太皇太后和她旁边的皇贵妃身上,凑着机会了,过去攀谈两句。

嫔位以上的才有资格去慈宁宫里请安,庶妃以上的才有资格去承乾宫里请安。

难得有机会,没有阻隔的靠近太皇太后,都想借机刷个脸熟,让太皇太后对自己有印象,让皇贵妃对自己的印象深刻。

终于等到切成片的烤羊肉端上来,黄忠过来禀报,说阿哥们在那边起了争执。

佟宝珠听到此话,心中一惊,看到太皇太后坐着没动,脸色也没变,也就坐着没动。

太皇太后在的地方,显不着她。

“是怎么回事呀?”太皇太后依旧用小银勺舀着烤地瓜吃,仿佛没把黄忠的话当回事。

“禀老祖宗。奴才了解到的是,六阿哥手脏了,在八阿哥衣服上擦手。八阿哥身边的奴才不乐意了,非要六阿哥给个说法。六阿哥骂那个奴才没资格说话,要打他,被四阿哥拦下。六阿哥骂四阿哥,四阿哥踢了六阿哥一脚。六阿哥扑上去和四阿哥厮打……”

“他们还正在打着呢?”太皇太后打断了他的话,把手里正吃的地瓜放在面前的小桌几上,接过宫人递上来的湿手巾擦手。

听到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在打架,在旁边坐的德妃站起了身,红着脸,急声道,“老祖宗,嫔妾过去看看?”

太皇太后冲她摆了摆手,“有什么可看的?想知道什么个情况,把他们叫过来问。”对黄忠说,“去把在场的几位阿哥都叫过来。要是有受伤的,去叫太医。”风轻云淡的语气。

黄忠回到事发地,四阿哥和六阿哥早被人拉开了。四阿哥身边站着七阿哥和八阿哥,六阿哥旁边站着三阿哥、五阿哥和太子。

太子正在哄六阿哥,“六弟可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你现在又打不过你四哥,要是实在气不过,等过几年能打得过他的时候,再同他好好打一架。”

四阿哥和六阿哥之间的身份特殊,再加上这件事,也不好评判谁是谁非,太子只得避重就轻地劝解。

六阿哥气哼哼地冲四阿哥叫嚷:“以后你不是我哥,也不许去永和宫,我额娘没你这样的蠢儿子。”

八阿哥哪里遇到过这种阵式,今年端午节的宴席上,被飞奔的六阿哥撞倒在桌角上,他没敢吱声,跟着他的奴才也没吱声。若是放在以前,有阿哥在他衣服上擦手,肯定是不声不响地过去了。

此时不但有奴才为他出头,还有传说中十分霸道的四哥为他出头,既开心又担心,怯生生的看看板着脸的四阿哥,又看向怒气冲冲的六阿哥,接着又去看满脸堆笑的太子。

太子拍拍六阿哥的头,“六弟这么说话,可就不对了啊!你哥永远都是你哥。快给你四哥道歉。”

“我才不给他道歉。”六阿哥硬着脖子说,“让他给我道歉。他是我亲哥,居然因为一个贱婢生的外人打我。”

他这声“贱婢”震着了在场的所有人。这些皇子中,数七阿哥和八阿哥的额娘身份低,从宫女升为嫔妃且位份不高。

七阿哥的额娘虽然是庶妃,但独自占着一个院子,再加上是满人出身,在别人眼里也不算很低。

八阿哥的额娘觉惮氏就不同了,包衣出身,生了八阿哥之后,没晋封,仍是答应。搬去了长春宫里,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宫女一样在惠妃跟前伺候。

别人在背后,故意以她的汉姓卫氏称呼。在后宫嫔妃眼里,是名副其实的贱婢。

六阿哥也是偶然听到容嬷嬷和德妃谈话,说到八阿哥,说他是贱婢生的,即使由皇贵妃抚养,无法和四阿哥相提并论如何,此时才这么说八阿哥。

八阿哥涨红了脸,紧抿着嘴唇,直楞楞地看着六阿哥。

太子面对六阿哥的惊人之语,一时间不知如何收场是好,思索了片刻,厉声道:“老六,给老八道歉。我们是亲兄弟,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太子一向温和,此时猛一变脸,六阿哥有点怕了,声音比方才低了些,“他额娘不就是贱婢吗?我又没说错。”

太子转头吩咐他身后的凌普,“把六阿哥带到毓庆宫的书房思过,什么时候认错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黄忠是想等着太子把这事处理好了,再带着大家去见太皇太后呢,一看场面更糟了。赶紧说出太皇太后让他们过去的话。

六阿哥像有了救星一样,快步跑到前面。他跟着苏嬷嬷那一年多时间,日日在太皇太后跟前。同太皇太后的关系,比众人都熟。

八阿哥低着头走在最后,与被人骂为贱婢生的,他最更难受的是担心皇额娘生他的气。没住进承乾宫前,就保证过,不会给皇额娘添麻烦。

这不但添麻烦了,还添了个大麻烦。

四阿哥发现八阿哥落在后面,走过去,小声对他说:“八弟不要怕,四哥会护着你。”

八阿哥的眼圈瞬间红了,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同样是胆子大,四阿哥和六阿哥截然不同。

四阿哥小时候任性,没有规矩,但十分讲道理,有是非观,不会胡搅蛮缠、故意欺负下人和比他弱小的人。自从和三阿哥打过架,在佟宝珠多次教育下,没规矩这一点也收敛了不少。

大体上给人的印象,是个比较懂事的孩子。

六阿哥是小时候规矩,去了慈宁宫后被众人宠着,宠得天不怕地不怕。回到了永和宫,德妃想同他好好相处,也不再管束他。什么都由着他的心意来。再加上,别人常说他的名字尊贵。他也觉得自己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尊贵的皇子。

今日碰了壁,万分气愤委屈。

各怀心思的一行人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六阿哥率先说话,说八阿哥的奴才骂他,四阿哥打他。省略了自己先欺负八阿哥,先骂四阿哥这回事。更是不提,四阿哥踢了他一下,他扑上去厮打多下这回事。

太皇太后笑道:“打伤没呀?”

六阿哥嘟着嘴说:“打疼了。”

“那就是没伤了。哀家就想嘛,你四哥怎么可能真打你,顶多是吓唬吓唬你罢了。”太皇太后道,“不是多大的事。继续玩儿去吧。”到了她这个年纪,很多事都看开了。晚辈们,只要不是太过分,就由他们去了。

谁小时候没个淘气的时候?

太皇太后发了话,太子也没再说什么。过节呢,他也不想闹的太不愉快。毕竟他不是当事人,又身份高贵,体会不到八阿哥的屈辱。

德妃起身,拉着六阿哥的手,把他带到自己的座位边,拿起一块山楂糕给他,“胤祚最爱吃的。”全程没去看四阿哥一眼。

不把他弟弟当亲弟弟看,不把她这个亲额娘放眼里。这种人,她不想看见。

四阿哥盯着六阿哥道:“皇玛嬷,让六弟道歉。六弟说话太过分了。”

已经离开的几个人,听到这话,停着脚回头看。有人是纯粹的看热闹,有人是盼着六阿哥和四阿哥杠起来。

“老六说什么了?”太皇太后笑道,“说出来,让哀家评评理,看究竟过分不过分。”话落后,没人应话。

太皇太后看向太子,“方才老六说什么了?”

太子思索了片刻后道:“回皇玛嬷,孙儿没听清。”

太皇太后又看向四阿哥,“老六说了什么?”

四阿哥闭口不言。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什么场面没见过呀,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以至于他们不敢复述。

但她想大事化小,大事化了。

笑呵呵道:“算了。今儿过节呢,不管是什么事什么话,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了。你们玩儿去吧。”

四阿哥仍站着不动。

“四阿哥还在等什么?难不成,等着把你弟弟打一顿,你才罢休?”德妃气得胸口疼。虽然极力掩饰,声音仍显得有些尖锐。这只白眼狼,就知道攀高枝,太不把她这个亲额娘放眼里了。又低头对六阿哥说,“胤祚别怕,有额娘在。他不敢再打你。”趁此机会,让六阿哥知道她对他的回护之意。

佟宝珠笑着说:“四阿哥还在生气呢?今儿过节,大家都开心些,暂不提这事儿了。你是哥哥受点弟弟们的气,也是应该的。回头,你跟额娘单独说,额娘跟你们评评理。”

四阿哥盯着看了德妃一会儿后,低下了头。

太子趁机招呼他和八阿哥,领着他们一起又去了烤羊肉的火堆处。

一场阿哥们间的争执,太皇太后和佟宝珠都没太往心里去。她们以为,不过是谁蛮横了些。这对身份高贵的皇子们来说,也算正常。至于说六阿哥在八阿哥衣服上擦了手,已经有四阿哥站出来为八阿哥说话了。

除了德妃在低声哄抽抽嗒嗒的六阿哥外,众人又继续热闹起来。

虽然有阿哥们闹的这一段不愉快,但总体来说,这个颁金节,众人玩儿的都挺开心,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散场。

回到承乾宫,佟宝珠叫来黄忠问六阿哥说什么了。听了黄忠的话之后,沉下了脸。吩咐道:“这件事,以后都不许再提了。”

佟宝珠思考了一番,决定不再去问四阿哥和八阿哥。一件伤心事,再三过问,等于一再揭别人的伤疤。

过了四五日后,佟宝珠给八阿哥讲康熙南下,将会叩拜明太祖陵时,向他灌输了英雄不问出处这个道理。

“太/祖皇帝那是真正的英雄,幼时家境贫寒,是别人家的奴才。父母兄长去世,连买棺材的银子都没有不说,连葬父母的地方都没有。还是邻居给了他一块坟地。用了几件破衣服,把父母裹了裹就下了葬。实在走投无路,去做了和尚。”

“后来,经过多年的努力,不但过上了好日子,还做上了皇帝。就连你皇阿玛都千里迢迢的去他的坟上叩拜。他那早年去世的爹娘,也因他加封了皇帝和皇后谥号。”

八阿哥咬了咬嘴唇,小声道:“皇额娘,儿子知道了。谢谢皇额娘。”

佟宝珠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笑道:“你知道什么了知道了?本宫还没讲完呢。你知道明太/祖叫什么名字吗?”

“皇额娘,儿子不知。”

“叫朱重八,他爹叫朱五四。瞧瞧前朝皇帝粗鄙的,连名字都起这么粗俗。哪里像你们,你们皇阿玛读的书多,名字也起的好。祀,是祭祀之意。天神称祀,地祗称祭。多好的名字,从名字里就知道,你皇阿玛对你寄予厚望呢。这么多皇子公主,除了太子之外,你皇阿玛只给你写了信。”

八阿哥咧开嘴笑,“皇额娘的名字也好。”又道,“儿子知道皇额娘的名字。皇额娘你猜猜,儿子是怎么知道的?”

也就是在这日,康熙到达了桃源县视察黄河,当地的官员呈上了带着太子手令的治河方略。文末署名:江宁知府于成龙。

康熙看后,大喜。既为太子操心着他操心的事欢喜,也为这份治河方略欢喜。他此行原就准备召见于成龙,离京之前,有人向他举荐过此人。

他去找此人,与此人主动找上他,其意义截然不同。此人主动找上他,说明天下归心,天下能人之士,愿意为大清国所用。

太子收到康熙的夸赞信是五日之后了。太子回信中表明,他也是听说于成龙有治河之才,多亏了纳兰明珠重视此事,办事得力。

康熙本来还担心纳兰明珠是否会全力辅佐太子,这下没了顾虑。遂写了封信给纳兰明珠,在信中说,待他回京,加封纳兰明珠为太子太傅。

纳兰明珠喜出望外,能得太子太傅封号,简直是打索额图的脸。那小人总在背后骂他居心叵测。他叵测什么了?他是一心为了大清国,忠心耿耿地效忠皇上,效忠太子。

办事更加卖力。

康熙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在他的日夜操劳下,各项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每件重要的事务都禀给了太子。

给康熙的回信中,还大力称赞太子的能干。

康熙看到这样的信,心情反倒没那么愉快了。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前朝后宫怎么能如此顺利呢?

他不在的时候,前朝后宫不得是一团糟,众人都盼着他回去处理解决不掉的事情吗?怎么能他在不在,都一样呢?

万分失落。

十一月十七,到达曲阜时,给佟宝珠的信里写道:朕今日跪拜了孔庙,并亲自宣读了祭文,在场之人皆眼泪哗哗。

佟宝珠收到这封信时,琢磨了半天,他这句话里背后的深意。大约是想向她表明,他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介意用什么手段?

那他想达到什么目的?

十一月二十八日,康熙到达了距离京城二十多里处。让随驾的嫔妃们回宫,自己则驻跸南海子皇家苑囿。并让人佟宝珠传口谕,让她来此接驾。传旨太监离开后,他觉得不妥,又让人去给太子传旨意,让太子也来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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