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的奶嬷嬷是新安排过来的, 嘉贵妃查过她的底细,还算干净, 和其他宫里的人没什么接触。
但, 不影响她怀疑她。
那奶嬷嬷看嘉贵妃盯着她,红着眼,瞪大眼看着太医。
“奴婢可没隐瞒九阿哥的情况, 奴婢照顾九阿哥, 担着责任,岂敢隐瞒九阿哥一丝一毫的情况?”
“就是九阿哥睡着了, 奴婢也会时不时瞧九阿哥的情况, 半步不敢离开, 红英姑娘可以作证, 当时奴婢就提过九阿哥有些发热。”
伺候九阿哥的宫女红英也哭过了, 红肿着眼睛, 点头跟着开口。
“奴婢和嬷嬷一起看着九阿哥,当时发觉九阿哥有点发热,奴婢和嬷嬷担心还和太医提过, 太医去看了眼九阿哥, 说这是正常现象, 睡着的人和刚睡醒的人体温也会高一点儿, 九阿哥情况特殊, 之前一直是这样, 过一会儿就好了, 但是,过了一会儿,九阿哥醒了, 开始哭, 怎么哄都哄不好,嬷嬷给九阿哥喂了点儿温水,发觉九阿哥体温越来越高,哭声也不对,让奴婢赶紧去叫太医,太医过来九阿哥已经烧的面色通红,这才慌的诊脉开药,给九阿哥施针,但九阿哥已经开始惊厥,喂水都喂不进去,更别说喂奶。”
说到这里,红英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奴婢都来不及让人去请主子和皇上,太医就说九阿哥没了。”
“主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照顾好九阿哥,没照顾好小主子,有负您的嘱托,奴婢该死。”
这红英原是嘉贵妃身边伺候了多年的大宫女,嘉贵妃就是对她放心,方才让她去照顾九阿哥。
嘉贵妃红着眼,咬着牙问道她:
“九阿哥睡了多久?”
红英抹着泪,哭着道:
“半个时辰。”
嘉贵妃又问。 “他睡之前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红英摇头道:
“九阿哥睡前很正常,没有不舒服。”
半个时辰,睡前正常。睡着有些发热,醒来没多久就高热,然后一刻钟不到,算起来一个多小时,两个小时都不到,实在是太快了。
嘉贵妃坐在地上,回身又搂着九阿哥痛哭。
“你还不会说话,还不会走路,你怎么就能离开额娘,怎么能离开,额娘还没看你长大啊……”
“都是额娘不好,额娘不该离开你的身边,就该时刻盯着你,否则就不会有人怠慢你。”
“额娘不会放过怠慢你的人,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嘉贵妃痛苦难受的抱着九阿哥。把孩子搂在怀里,起身走到太医面前。
“九阿哥睡着就发热了,你们说没事?刚才你们还说九阿哥发热时间太快,没给你们诊治的时间?你们……是什么庸医,为什么要害本宫的九阿哥……”她声嘶力竭的朝着太医们怒吼。
“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是谁!”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去扯其中一个太医的衣服,太医被扯着倒在一边,她自己也险些跌倒。被身边的人扶住,方才站稳。
太医们不住的磕头告饶,道学艺不精,非是故意耽误九阿哥病情。
学艺不精?太医院的人谁没有两把刷子?
那就是他们故意疏忽,嘉贵妃抱着孩子喊着要太医赔命。
乾隆让人拉开了嘉贵妃,忍着怒气让吴书来安排人彻查,查奶嬷嬷,查近身伺候九阿哥的人,单独审问太医,又重新宣了太医过来,给九阿哥验查情况。
寿康宫那边,太后本来在等皇贵妃和众妃来寿康宫听训,没想到等来九阿哥没了的消息。
她忍着眩晕感,让方嬷嬷扶着她去了启祥宫。
这边又查结果就是,奶嬷嬷和宫女相互作证九阿哥高热前有些发热,奶嬷嬷身体很正常,屋里也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太医理解为睡醒后的正常现象没有重视,导致九阿哥没了。
新来的太医反复检查过九阿哥的耳口鼻喉咙,嘴里因为高热起了泡,确实是高热惊厥救治不及时。
乾隆立马革了他们的职,贬为庶名不可再为官,不可以医谋生,并杖责一百,没要了他们的命还是考虑到一下子杀了几个太医,会让朝臣恐慌。
嘉贵妃搂着九阿哥哭的快晕过去了。
太后瞧了孩子一眼,捂着心口落泪,难受至极,颖儿和婉嫔见状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着太后。
孩子没了,还要安排孩子事后的事。
乾隆已经.痛失两个儿子,如今又添一个,丧子之痛没比嘉贵妃少,但他是男人,是皇帝,必须强撑着悲伤安排后事。
因为孩子幼殇,未命名,九阿哥以阿哥之名,葬入端慧皇太子园寝。
吩咐完之后,乾隆把以后的事交给皇贵妃,送太后回了寿康宫之后,回了养心殿,命没有里面的通传,任何人不得打扰。
颖儿和婉嫔陪了太后半日,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老人家。
偏生老人家难过中还担心皇上,让颖儿和婉嫔想办法劝劝皇上。
她们连太后都不知道怎么劝,这……如何去劝?
皇上这时候只怕就想安静的呆着,不想人打扰。
太后赶着她们去,她们又不能不去。
离开寿康宫,颖儿担心太后,便想着让孩子来太后身边,让太后分心。
和嘉一贯喜欢粘人,有和嘉在太后应该能好一些。
她亲自回去把和嘉带到寿康宫。
如此,颖儿回去亲自熬了些安神的汤,邀着婉嫔一起这才去了养心殿。
只是,她们吃了闭门羹,皇上吩咐没有通传不得打扰。
不见人,定是不想被打扰,颖儿来了也没有非要现在必须进去,而是打算每日饭点儿过来碰碰运气。
回了钟粹宫,颖儿立马让塔娜悄悄地去查,查皇贵妃,和吴嬷嬷。
太医是谨慎之人,岂会犯如此致命的错误?
就算太医疏忽,那亦有可能是受人指使。
在启祥宫,嘉贵妃快晕过去了,皇上悲痛隐忍,太后也心痛不已,皇贵妃和舒妃皆未说出疑虑的地方,颖儿和婉嫔不好开口。
九阿哥的事,颖儿首先怀疑是皇贵妃和吴嬷嬷其中的一个。
因为,启祥宫那个奶嬷嬷和五阿哥身边的吴嬷嬷认识。
皇贵妃透露给吴嬷嬷嘉贵妃有可能是害死愉贵妃的推手,吴嬷嬷可能会报仇,她对付不了嘉贵妃,便对九阿哥动手了。
再就是,皇贵妃动的手,接下来有可能就是八阿哥,四阿哥。而,吴嬷嬷是皇贵妃准备的替罪羊。
查不是一两天的事情,颖儿顺了顺思路,便去了小厨房煲汤,晚膳的时候颖儿又跑了一趟养心殿……
一连三天,在养心殿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颖儿没有办法,也有些担心皇上,都好几天了,听说里面都没怎么传膳。
太后这几日有和嘉作陪,心情好了许多,也许只有太后才能安慰皇上,才不会被拒之门外。
养心殿那边被拒,颖儿去了寿康宫,刚进寿康宫,却发现寿康宫里除了嘉贵妃,和禁足的令贵人,其她妃嫔都在。
本以为都是来陪太后的,这几日其他宫里的人错开时间也会来寿康宫坐坐,今儿可能是撞在一起了。
颖儿请了安之后,听说和嘉中午玩儿的来劲儿,这会儿还睡着,颖儿不急着回去,坐在婉嫔身边,却见着婉嫔面色不是很好,颖儿看了看其他人,亦是。
她小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
“宫里闹鬼了。”婉嫔凑在颖儿的耳边压着声音。
鬼?
颖儿眼皮子跳了跳。
她对这个词很敏感,说来她也算是鬼。
从前她不信鬼神,但她穿越后信了。
后宫闹鬼,莫不是宫里死了太多人,所以阴气重?
太后沉着脸坐在上面等消息,皇贵妃已经派人去查,看看是什么在作祟。
太后这几日心情不好,和嘉陪着她的时候,尚可。
和嘉是小孩子,精力有限,睡着的时候,太后便会去寿康宫小佛堂待一会儿。
今日从小佛堂里出来,就听到有人传闹鬼可,咸福宫这几日无缘无故有些诡异的声音,只闻声音,却找不到声音的出处,有些宫女在议论,是不是怡嫔或是白常在的鬼魂没离开,有什么未平冤屈,所以闹起来了。
皇贵妃派去的人把咸福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查到什么。
但,当日,同一时间,又有人在咸福宫附近听到咸福宫里凄惨的喊叫声,那声音尖细,似孩子的声音,似女人的声音,又似其他什么怪叫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且人心惶惶!
皇贵妃便让人守着咸福宫,定点闻声去寻。
一连几日的惨叫声,原来是咸福宫空置后,里面进了夜猫。
几只小半大不小的野猫,因着大猫带了吃的回来,几个小猫抢夺食物打架,叫声大了些,有人传了是鬼,心里作祟,声音听起来就有些吓人。
听得是夜猫,众人方才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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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痛失幼弟,额娘又病了,他作为儿子虽然难受,还是强撑着悲伤,每日守在启祥宫照顾额娘,看顾方才两岁的八阿哥。
不仅如此,还要去上书房学习,一连几日,整个人瘦了一圈。
五阿哥看着憔悴的四阿哥,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忍不住劝道:
“四哥,你得多注意身体,别嘉额娘病了还没好,你又倒下了。”
“多谢五弟关心,我没事。”
四阿哥脸上已经没了往日憨厚的笑容,多了疲惫成熟感。
刚下了学,他赶着回去看额娘,便没和五阿哥多说什么。
五阿哥面对四阿哥有些心虚,等他离开之后,他站了许久这才挪步往回走。
回了阿哥所,他并没有直接回屋温习功课或练字,而是直接问了院里的人吴嬷嬷在哪里,直接去找吴嬷嬷。
吴嬷嬷正在阿哥所的小厨房里,让人给五阿哥熬汤,五阿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进补。
五阿哥进去后,吴嬷嬷很意外,笑着道:
“五阿哥怎么过来了?是肚子饿了吗?老奴让人给您先上些糕点,一会儿晚膳就差不多了。”
五阿哥脸上并没有笑意,而是直接开口说道:
“嬷嬷,我找你有事。”
小厨房不是说话的地方,五阿哥转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吴嬷嬷很少看到五阿哥这般严肃的时候。
“是娘娘生辰将至,五阿哥想去景山?”吴嬷嬷问。
现在四月,五月初她主子的生辰,五阿哥想额娘了,所以要和她商量什么?
“额娘生辰,我已经去求了皇阿玛去祭奠额娘,皇阿玛已经允了,是其他的事。”五阿哥进了屋坐在椅子上,便让身边的小太监在门口守着。
吴嬷嬷看这架势,定是不想让外人知晓的意思。
她一脸严肃站在五阿哥身前,认真道:
“有事五阿哥只管说就是,老奴听着。”
五阿哥让吴嬷嬷坐下,吴嬷嬷没有拘束,缓缓坐下。
刚坐下就听到一句让她险些跳起来的话。
五阿哥严肃的说道:
“九弟没了,也算一命抵一命,嬷嬷以后只管照顾我就好,万不可再冒险了。”
一命抵一命,吴嬷嬷猛地看向五阿哥,结结巴巴的开口。
“……五阿哥您说什么,老奴听不明白。”
五阿哥看着吴嬷嬷的反应,抿了抿唇,别开眼,有些难过的开口。
“我知道九弟是嬷嬷动的手,我很内疚,那毕竟是我的弟弟,虽不同母但同父,都有着皇阿玛的血脉。”
内疚,是因为他没阻止吴嬷嬷。
他也想报仇,为他额娘报仇。
吴嬷嬷听到五阿哥这些话,面色煞白,双手扣着桌子,结巴的问道:
“五阿哥您怎么知……知道?”
五阿哥道:
“额娘百日的时候,去祭奠额娘的时候,我听见了。”
因为听见了,就留心着吴嬷嬷的动静,所以才会知道吴嬷嬷对九弟动手了。
吴嬷嬷以为她做的很隐秘,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没想到五阿哥一开始就知道。
当初她担心五阿哥听到了什么,还问过五阿哥是否听见了,五阿哥掩饰的好竟把她瞒过去了。
那么,这么久以来,五阿哥面上不显,心里该有多难过,多恨,又有多担心她?对九阿哥他内心又有多纠结内疚?
想到这里,吴嬷嬷觉得她太不谨慎,她不想让五阿哥知晓这些,只想让五阿哥好好的。
没想到……
吴嬷嬷站起来跪在五阿哥面前,红着眼。
“对不起,都是老奴的错。”
“五阿哥不必内疚,所有的事情和您无关,老奴不为您,只是为了老奴的主子,您千万别觉得老奴是为了您,您便生了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五阿哥,本该冤有头债有主,老奴却……”
她却对无辜的九阿哥动了手,还让五阿哥知道了,那是五阿哥的亲弟弟啊,她真的是太该死了。
她一个奴才没能力对付嘉贵妃,只能用卑劣的手段对付嘉贵妃的孩子。
五阿哥说内疚,吴嬷嬷心里也很愧疚,九阿哥没了后她每日都做噩梦,梦见九阿哥哭……
五阿哥看吴嬷嬷跪下哭了,他也红了眼。
他起身蹲在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吸了吸鼻子道:
“嬷嬷,虽然我很愧疚……可我更担心您被发现,额娘不在了,我不希望您再离开我。”
杀人填命,他怕吴嬷嬷被发现。
他怕吴嬷嬷会像额娘一样离开他。他身边亲近的人就这么几个人,若都离开了,他要怎么办?
“对不起,五阿哥,老奴对不起您,害您这么久担心愧疚,您放心,老奴以后再不会乱来,您放心。”
吴嬷嬷哭着抱住五阿哥,一边道歉一边保证。
九阿哥没了,就当五阿哥说的一命抵一命,若她没被发现,她以后每月给九阿哥上香恕罪,以后就好生照顾五阿哥长大成.人,等五阿哥成.人了,她再去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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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颖儿在屋子里练字。
塔娜匆匆回了钟粹宫,推门进了屋子,让初夏守在外面,关了门走到正托腮练字的主子身边。
“主子,奴才已经查到了,是那边……”
塔娜指着阿哥所那边。
阿哥所那边,也就是吴嬷嬷。
颖儿每日都练字,最近勤奋一些,尤其是这几日,字也写的端正一些,写字的时候心也平静,塔娜说完,颖儿把手里这张写完了之后,方才放下毛笔。
她拿起手里的宣纸吹了吹墨,端详了一下这才放在一边写好的一摞宣纸上。
颖儿猜测的没错,九阿哥的死就是皇贵妃和吴嬷嬷俩人中的一个。
吴嬷嬷对九阿哥动的手,那奶嬷嬷和吴嬷嬷认识,要做什么很容易。
颖儿吩咐说道:
“你盯着点,看看她还会不会做什么。”
颖儿一遍说一遍收拾桌上凌.乱的宣纸。
塔娜帮着收拾桌上的宣纸,笔墨,听主子这么吩咐,小声说道:
“五阿哥似乎知道吴嬷嬷所为。”
颖儿捏着宣纸的手一顿,诧异不已。
“五阿哥???”
塔娜凑在主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又道:
“我们的人只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
吴嬷嬷动手五阿哥知道,因为五阿哥在景山就听到了白答应和吴嬷嬷的话,一直留意着吴嬷嬷,所以才会知晓。
颖儿惊骇,这五阿哥这个年纪竟如此藏得住事,懂得隐忍,确实是个聪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