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做丫鬟的印记,这辈子都很难抹去。
恐怕姜成照和姜夫人怎么也不会料到,她不仅进宫侍药,还侍奉在天子近旁。
如今被封为美人,言行举止稍有不慎,随时都有可能身首异处,连累整个姜家。
正当她心中惴惴不安时,肩膀忽然多了一道分量。
傅臻推着她,指着外头道:“去,同汪顺然说,就说你要伺候朕汤泉宫沐浴,让他摆驾。”
他语气透着无力的疏懒,可皇命不容分说,阮阮犹豫了一瞬,便硬着头皮出了大殿。
汪顺然正在外头候着,该听的话也听完了,尤其是那一句“清清白白”与“事帕造假”。
原来此事当真是诓骗外人之举,他就说嘛!这世上谁都有可能沉迷女色,唯他家陛下不会。
见阮阮出了殿门,汪顺然赶忙迎上来,躬身拱手道:“汤泉宫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陛下与美人可随时移驾。”
阮阮点了点头,心里一团乱麻。
汪顺然瞧见她颈上的伤痕,心内一阵愧疚,悄悄将她拉到一边来,“奴才可否多嘴问一句,前些日子陛下……额,”他指了指她的脖子,“是什么模样?”
阮阮明白他的意思,如实回忆道:“他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眼睛很红,瞳孔空洞,额穴尽是青筋,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都听不见,就像……”
就像发狂的凶兽,满目狰狞,能张开血盆大口,将人生吞活剥了去。
汪顺然:“那便是了。”
阮阮疑惑地看着他。
汪顺然解释道:“陛下生来痼疾缠身,身体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痛楚,他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走到如今很不容易。可此次在西北中的那一箭又毒入肺腑,牵动着头疾也愈加频繁,发作时意识完全被疼痛吞噬,不靠药物,很难自己恢复神智。美人可还记得,陛下是如何清醒过来的?”
他是真的想要知道,这姑娘对傅臻的病情是否确有好处。
可阮阮还是摇了摇头,当时她已经被他掐得险些窒息,哪里还能在意那些细节。
汪顺然见她答不上来,只得再心内喟叹一声,然后道:“美人受苦了。”
阮阮想起他动辄便将“龙御归天”挂在嘴边,不禁问道:“陛下的毒,还有旁的法子么?”
汪顺然只是摇头,没有同她提玄心。
傅臻私下找玄心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人还未找到,铺天盖地的刺杀先至。
玄心若是死了,恐怕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救傅臻。
汤泉宫设在晋宫北面,乘轿辇半个时辰便至。
傅臻不喜人近身伺候,汪顺然早已命人布置好一切,而后便领着尚浴的宫监一道退出大殿。
白雾漫拢,烟熏火燎,偌大的汤池四周整齐摆放百盏透雕夔龙纹的灯架,将汤池的濯濯净水映照成斑驳的琥珀色,整个大殿在灯烛之下尤显得煜煜生辉。
那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窒息感霎时席卷而来。
雕花地板不知是什么材质,踩在上面凉浸浸的,阮阮脚趾头不自在地动了动。
大殿内很干净,两人在屏风外都脱了足履,去了鞋袜,阮阮的身子就像空了一块,最后一点安全感似乎都没有了。
“愣着做什么,给朕宽衣。”
傅臻很自然地张开双臂,示意她褪衣。
阮阮咬了咬唇,无奈地走到他身前。
傅臻整个人格外高大,身形足以将她全部笼罩。
她站在他面前,连满殿烛火都黯淡下去。
从前在刺史府时,夫人常给老爷裁制衣裳,也带着她与姜璇一同去成衣铺子逛过,因为对男子的尺量并不陌生。
她在心里估摸着,傅臻身长少说也有九尺,甚至还不止。
她在女子中的身高已经不低,而他只是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一副病体恹恹的样子,便已经高出她许多,要她仰头才将看到他的脸。
南方的初冬湿冷异常,寒意深入骨髓,阮阮冻得牙关都在打战。
这样的天气,傅臻却穿得极少,玄青色的宽袖锦袍之下是肉眼可见的、紧实坚硬的肌肉线条,从内而外喷发出充沛的力量。
所幸他的衣衫并不繁重,腰间也没有繁缛的带銙蹀躞,而这种锦带的解法,她先前还在小册子上见过。
清冽的沉水香散入鼻尖,男人坚实的胸膛伴随着呼吸起起伏伏,隔着薄薄的锦缎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烫气息。
阮阮垂着头,顺利地解了他腰间金扣,又将双手绕过他劲瘦腰身,将大带从腰后除至身前。
两人的衣料在逼仄的空间里窸窣出声,也将她双颊的肌肤摩擦得滚烫,一抹酡红迅速斜飞至耳后。
蓦地听闻头顶一声低笑,男人灼热的呼吸掠过她前额的碎发。
“小丫头,解男人的衣带这么顺手啊?”
阮阮本就浑身躁得慌,听他这话更是满脸涨得通红。
“不……不顺手,是陛下的腰带好解……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满脑嗡嗡直响,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回了句什么浑话,难堪地抬起头,男人幽沉凤眸里跳动着火焰,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