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的一声,两把刀刃就碰到了一起。裴照雪没想到周策竟然一上来就是猛攻,挡了他三刀之后,裴照雪才发现周策的刀术并没有生疏,反而招式娴熟,力道精准。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在医院遇袭的那刻,周策也是展露了绝顶的枪法。也许对于周策来说,没有他学得好与不好的本领,只要他想,他都可以做到最好。
周策不是隐瞒,是被仙人抚顶却满不在乎。
又是一刀劈下,裴照雪双手握刀开步格挡,周策的刀架在他的上方,裴照雪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心有杂念,提了力气,上步劈刀把周策顶开,刀势一转直接刺了出去。
真言律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周策即便是躲开了,胸口也被那相差一毫一厘的刀尖挑了很长一条伤口,血流了出来。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左右劈刀,刀在空中挽了一两圈斩向裴照雪。
道场之内只有金属擦碰的声音,一声声一下下,仿佛闪电惊雷。外面的雨没有停的势头,里面的二人打得愈发火热,各自身上都添了刀痕,血的味道越来越重。
周策伤得比裴照雪更重一些,他被裴照雪打到了场地的边缘。裴照雪将刀藏在腋下,再抽出时双手转刀,将刀按在了身体另外一侧,左右手换把竖劈,周策只得狼狈地在地上一滚,躲过裴照雪这几刀。
这时,周策明白裴照雪是真的想杀自己,爱恨皆无,没有任何情绪的杀意。若在平时,他不认为自己能打过裴照雪,但现在无论周策自己怎么想,他都还留有人类身为动物的最高本能,自杀的人濒死之际也会本能地去对抗死亡,何况是他?
他以命相搏,裴照雪一时半会儿也讨不到什么好处。伤越添越多,体力消耗也越多,裴照雪气喘连连,刀势却不落下风。周策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只会陷入无尽的泥潭,他们都知道胜负就在这一刀之间,于是周策便拼尽全力到当头点裴照雪一刀。
“喝——!”
裴照雪深吸一口气,横刀架住了顶头落下的刀刃。周策这一刀力道极大,震得裴照雪虎口作痛,裴照雪的刀刃贴着周策的刀滑过,只听“嚓啷”一声脆响,周策手里的刀就被劈成了两段,刀尖一头飞出了场外,直直地插在了木地板上。
周策大惊,就是这一下的失神让裴照雪抓住了时机,转身挥刀便上。周策乱了阵脚慌不择路,一把抓住了裴照雪的头发,扭着他和自己贴近。
刀有长度,需要一定的距离施展空间,两个人越是近,刀就越施展不开。裴照雪没想到这时周策还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紧接着,他腰里一空,原本别在身后的戒刀被周策抽了出去。
短刀破甲,最适合近身攻击。裴照雪当机立断,转手将刀背向身后快速一抽,周策拽着的头发失去了对抗的力量,连他也失衡地后退一步,再一看,裴照雪原本梳起来的一条辫子落在自己手中,裴照雪人也和自己拉开了距离。
紧接着,周策感觉腰部一热,裴照雪的刀已经捅进了他的身体,这一刀有些偏,可他在这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哐当倒地,裴照雪的刀抽出来时他才感觉到那股锥心疼痛。
他此前从未有过这种疼的感觉,可下一秒,他好像又感觉不到疼了。
他的双手在地上挣动,怎么都爬不起来,手里还有裴照雪的一把头发。
再一看裴照雪的人,头发全散了下来,用刀割得参差不齐,长的到肩膀,短的还不过耳。他竟然把自己从小留到大的头发都斩断了,周策握着手里的头发,所有的情绪全都哽在了喉头,血就呕了出来。
原来人没有牵挂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裴照雪提着刀走向周策,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周策,然后半跪在周策身旁,刀尖高高举起。
真言律刀在周家传了这么多代,据说刀下亡魂无数,周策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周家的人。也许周家的人总要死于真言律刀之下——因为它是权利,是欲望,是一切。
就在刀落下的一瞬间,周策突然喊道:“裴哥!”
杀人不能犹豫,更不能听临终遗言,裴照雪的刀却停了下来,因为周策问他为什么还带着他送的项链。
裴照雪没有回答。
“裴哥,我爱过你。”周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可以宣泄感情,可以声嘶力竭地问裴照雪,“这么多年,你以为我爱过谁!哪怕你恨我也好!”
裴照雪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一颗子弹划破空气,从裴照雪的胸口穿过。裴照雪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倒在了周策身上,血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浸满了周策。
周策慢慢地抬起手来,他的手上全是血,他有些失神,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他用这双沾满血的手抱住了裴照雪。
阿飞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枪,也许这枪里只有一颗子弹,杀一个人足够了。他在外面埋伏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一直等到刚刚。明明裴照雪可以先杀了周策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裴照雪忽然停下了动作。
刹那之间,生死互换。
“他死了。”阿飞对躺在地上的周策说,“也解脱了。”
周策抱着裴照雪的尸体动也不动,他的手抚摸着裴照雪的发端,嘴巴动了动,阿飞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读不出来。
阿雪,你不该信我的。
血流得太多,好像连外面的雨夜都染红了。
第55章
周然很喜欢珍珠庄园,自从小时候跟陆艾一起出来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就爱上了这里的风景。
只是后来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再来,上学读书需要花费的时间太多,假期可以和同学在一起玩,很快地,那种一时兴起的喜欢就不再认真了。
直到十四岁的时候,他要去看珍珠庄园看望周策。
数年前的纷争结束之后,潞城的几大家族元气大伤,固有秩序被打乱重新清洗,连周家也不免被牵连。还好周策早有先见,把很多资产和生意转移了出来,如今也不在以潞城为中心,渐渐地远离了那个世界。
他把大部分生意交给了陆艾,几年前自己就搬到了珍珠庄园,有点避世的意思。不是他刻意萧条,而是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他有一道伤是在腰上,准确来说,是在脊椎上。他的下半身彻底失去了知觉,只能依靠轮椅度日。
面对这样惨重的打击,周策也没有太过失落痛苦。
他得到过,也失去过,人生大起大落在他面前已经不再算是什么值得神伤的了。
“小叔!”
周然见到周策还是很亲切的,男孩儿处在变声期,生意哑哑的。周策要摸他的头顶,周然拒绝说:“小叔,我都多大了。”
“你长大了。”周策说,“小叔也老了。”
“小叔你不老。”周然一边推着周策一边说,“你帅着呢!是那种我们班上女同学最喜欢的帅叔叔。”
“是吗?”周策问,“那有女同学喜欢你这样的吗?”
周然脸一下就红了,开始扯东扯西,胡言乱语。
他推着周策在走廊上,看到尽头的门,随口说:“小叔,那个房间不是真个庄园里最大的房间吗?你为什么不住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