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源见他没有罚自己的意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规矩起来:遇上点挡道的。
聂还林轻轻唔了一声:姓汪还是姓宋?
孟惊雁从片场出来,正看见聂还林边把手机装起来边朝他走过来,刚刚那点心神不宁就多多少少被压下去了一些。
哥,饿不饿?聂还林接过来于晨手里的外套,习惯性地给孟惊雁披上。
孟惊雁在他面前不怎么硬撑,本来拍戏就很耗心神,他心里又想着下午的拍卖会,有点恹恹的:没什么胃口。
聂还林一边把孟惊雁的衣服拉链拉好,一边跟于晨说:今天下午我陪着就行了,明天会照常来片场的。
前两天要不是聂还林,孟惊雁就出大事儿了。虽然聂还林没对于晨说什么责怪的话,但是那种明显把孟惊雁划进自己的保护圈里的架势让他感觉插不进缝去,加上他心里头有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例行公事地叮嘱了一句:那你有事打我电话。
聂还林依旧很温和地客气着:于哥费心。说完就揽着孟惊雁一路朝外走。
直到下午拍卖会开场,孟惊雁一直都没什么精神,他心里头堵着好多事。
拍卖会就像是一个句号,不仅把他和孟家的旧日荣光彻底地隔绝开来,也把他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劈在人生的两端。他不怀念那些香车宝马,也不怀念那些衣香鬓影,但是孟宅就好像他人生的根基所在,过去拥有的时候留心不到,如今当告别如此真实地铺陈在眼前,他心里头不可能尝不到苦。
还有聂还林。那段短暂的绝对发情期就像是打开了孟惊雁内心的一个封印,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对聂还林需要。不管是因为契合度还是别的什么他无从追究的原因,这场发情让他看明白为什么自己愿意收留一个陌生人,为什么无条件地想要亲近他,那个答案像是炮、弹一样砸进他心里,炸出一片蘑菇云。
他甚至近乎耻辱地发现自己在迫切地渴望拍卖会能早点进行,他想知道自己过了这场公开处刑还会剩下多少债。他一方面妄想那个数字不太大,他还有个余地去争上一争,他能多拍戏多赚钱去争一个和聂还林之间的将来;另一方面他就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只要那个数字足够大,把他从这种痴心妄想里面唤醒,他好早一点收起这种柔软脆弱,恢复成那个刀枪不入的孤家寡人。
只不过,只要距离拍卖会还有一秒,审判还没降临,他就还有一秒钟可以贪恋。
孟惊雁安静地坐在观众席首排,等着参加拍卖的人陆续入场。
拍卖会是由法院监办的,现场人头攒动,除了真心要来捡漏的买家,还有许多要亲眼看孟家笑话的闲人。
孟惊雁不用看都知道,背后在买家席落座的大部分都是他的熟人。有人曾和他在电影首映礼上谈笑风生,有人曾在他的生日宴上和他把酒言欢,但是这都不重要,因为所有人都在孟家出事之后选择了远离。
孟惊雁不记恨他们,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没资格要求任何人和自己共患难。
哟,孟少。一个不无戏谑的声音扬起来,孟惊雁抬起头,来人是汪逸笙。
看孟惊雁没说话,汪逸笙哂笑一声: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你还是这么个没眼色的
不好意思,你挡住我路了。聂还林轻轻一拨,汪逸笙就被推得半歪在护栏上。
汪逸笙本来开口就想骂,但刚刚把聂还林的脸看清楚,Omega对优秀Alpha的敏感占有欲就油然而生,他突然变得矜持起来,带着点乖巧可怜:真抱歉,我没看到您,你也是来参加拍卖的吗?介意我和您坐一起吗?
聂还林刚才是看孟惊雁坐得不太舒服,出去给他买腰垫了。他先没理汪逸笙,小心地把腰垫垫在孟惊雁身后,温和地问:这样好点吗?那个体贴入微的样子像是真恨不得把孟惊雁捧进手心里。
等着孟惊雁点了头,聂还林才抬起头,冷漠地回答汪逸笙:我坐这儿,这是家属席。你既然是来参加拍卖的,就应该去买家席坐着。
汪逸笙这辈子也见多了大大小小的市面,想保持风度的时候自然能装点出一副样子来,聂还林对他如此轻慢,他不气反笑,递出一张名片:这次的拍卖会我是志在必得,你要是看中了哪样东西,会后直接联系我。
聂还林接过那张名片,把上面的信息读了一下又还给汪逸笙,就像拒绝马路上发传单的健身教练:谢谢,不需要。
孟惊雁突然就忍不住有点想笑,心里头也没那么紧张了。
汪逸笙再怎么能忍,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一把夺过聂还林递回来的名片,恼羞成怒地瞪了孟惊雁一眼:你好本事,穷得连裤子都快穿不上了,还这么会勾引聂还林的目光压下来,汪逸笙的话就说不下去了,他却不肯露出吃力的样子,愤然转身走向了后排。
拍卖会很快开始了。第一件拍卖品就是那只雀蓝杯子,是孟玉昆早年从日本淘换回来的,说是宫里流出的,说不上多值钱,但是胜在稀有,又在国外转了一圈,的确是一些收藏家会留心的藏品。
二百万起拍,几乎是立刻就有人举牌了,主持人语气很平直:十六号孙先生报价二百零五万元。
毕竟是个小物件,价格窜了几个十万涨势就慢了。孟惊雁的心却咚咚地敲个没完,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手心被汗浸得又湿又凉,似乎整个身体都慢慢变冷了。
他后背挺得笔直,却不敢回头看,他怕看见那些举起又落下的报价牌,自己会露出不该有的软弱来。
三百九十七万元一次,三百九十七万元两次,还有买家加价吗?主持人还是保持着官方的语气,准备落锤。
孟惊雁害怕那审判的锤音,害怕小影子最后一次离开自己,却努力绷直身体,额角慢慢渗出了一丝汗。
却有一只手无声地扶上了他的后背,像是在他身上长出了一根新脊梁,把温暖和力量重新注入他的身体。
十一号梁先生报价七百九十四万元。主持人刚报出这个数字,拍卖厅里就稍微起了一阵骚动。
谁呀这是?一个杯子五百万,又不是什么上等货,疯了吧?
而且还是少了一只的对儿杯,没什么劲。
冤大头呗,反正也是给孟家填窟窿。
就是,多点这种冤大头,让孟家那小子赶紧把钱吐出来,欠着我家一千多个呢。
一千多个?我家六千多个找谁要去?
孟惊雁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汗水从他的睫毛上落下来,却不是眼泪。他心里突然有一点释然,事情总是一旦开了头就会容易很多。
东瀛百狮樽、掐丝珐琅莲纹双耳碗、红豆釉团螭纹太白壶,东西一样一样地拍下去,事情开始变得匪夷所思起来,无论即将成交的买家出价多少,那位十一号梁先生都会以二倍的价格把藏品拍下来。
眼瞧着大屏幕上挂在十一号下面的数字越来越长,说来有些可怕,孟惊雁的心里居然慢慢轻松起来,再这么拍下去,孟家的债可能都能被填上了。而且那位梁先生风头正盛,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可是他依旧没敢回头看,只是听着身后的人议论这位梁先生的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