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贯过狭长的走廊,灯火幽暗扑朔。
男人粗重的喘息不断溢出紧闭的木格障门,伴着偶尔几声女人痛苦的沉吟。
“晴,走,我陪你回房去。”
看着渊雅晴凝滞无神的清秀面容,云汐内心揪痛不止,她扯住他的一条手臂。
房里的动静,无论如何都不适合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旁听。
少年眸色涣然的随她走了两步,幽幽的讲着汉语:
“…师父,你也要相信我…进军大羿不是我和母后的主意。”
云汐忽然间内心发惨,翕着鼻道:
“我相信你,从未有过怀疑,正是因此我才会游江跨海,亲自到瀛国来见你。”
两国交战已久,她和他本该是敌对的身份。
然,这几日的耳闻目染、亲身经历,开始让云汐打心里疼惜这对不幸的母子。
渊雅晴,六岁丧父,同年登基,成为迄今瀛国历史上年龄最小的少年天子。
也是如此,三位野心勃勃的上大臣源仓井、镰川逐水、和茂裁,才会以辅政为由联手把持了瀛国的朝政。
柔弱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只能以身体作为武器……
可想而知,在被人控制、威胁的这些年里,坐在天皇的宝座上的傀儡少年究竟承受了怎样的屈辱和打击。
对于一个整天都在艰难度日的人而言,如何保命才最重要。
他已经自顾不暇,怎还有旁的心思去想着侵略别人?
未到楼梯口,渊雅晴倏的止步不前。
他突然抡臂甩掉云汐,拔腿就往回冲。
“晴,你不能去!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云汐冲过去,拼死拦下他。
只有她知道,这一次他再闯进去,他和渊雅太后,都会死!
“走开!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有那样的母亲!”
少年瞳光大炽,悲愤的在云汐怀中挣扎,两眼死死的盯向走廊尽处的房间,大嚷大叫:
“就是因为那样的母亲,那样不知自重的母亲,我才会被旁人瞧不起!”
云汐一巴掌抽在少年脸上,他终于安静下来。
指尖抚过他肿起的面颊,云汐心头发酸,怆然道:
“你怎么能……那样说她?她是你的母亲,出生名门,手无缚鸡之力,她想要从一个阴险强势的男人手下解救你,就只能牺牲她自己。”
少年缓缓抬头,晶莹的泪在眼底盘旋一刻,终抑不住的汹涌而出。
云汐为之痛惜,她想到了自己的往昔,少女时代贡院里发生的每一幕。
清泪凝于眼底,她扶着少年的两肩,叹声道:
“晴,现在的你还不能保护她,你要快些长大,明白吗?那时的你就会明白你的母亲是多么爱你,你是这世上唯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为你,就算蒙受屈辱,她也会坚强的活下去。所以你必须快些长大,去保护她、去拯救她。”
少年“哇”的大哭,扑进云汐怀中泣不成声:
“师父,你教我吧,教我如何强大。我要杀了他,杀了那个男人。我想保护母后,我想保护你!”
云汐紧搂他颤抖的身躯,深深提口气,仰面合眼那时泫然泪下:
“我会在你身边,我会帮你,我一定!”
恍若起誓那般旦旦笃定,云汐只觉此刻的自己向着最初的计划越来越近。
然这次行动,她不只为她自己、为华南赫、为整个大羿,她由衷想要救助身前孤独饮恨的少年。
良久之后,那扇承载罪恶的木门终于拉开了。
肥胖的男人顶着满头汗珠子走出,衣衫不整,脚步蹒跚,看样子相当的疲惫。
他朝楼梯口而来,立刻引起了云汐的警觉,展臂护住少年。
“嘿嘿,刚刚太后说你是在厨艺大赛上击败坂田的女人,该是有两下子。
如此我就暂时免你受牢狱之苦,这些天就让你在大炊寮工作,把你的看家本领全部传给我们的厨子,不准有丝毫的隐瞒。”
张狂的笑靥流转,和茂裁伸手按住少年的脑顶,肆意揉搓,冷嗤:
“小子,听到你母亲诱惑的叫声没有?哈哈哈,老实做你的天皇吧。啊,舒坦了,现在要去泡个热澡,再好好的喝上一杯!”
目送男人宅宅歪歪的一路下楼,少年容若冰封,眸光寸寸阴戾:
“师父,我要成为天皇……成为真正的天皇!”
云汐精致的唇浅然勾起:
“放心,我会帮你。在这以前,你先要学会掩藏真实的自己。”
——
大羿,威海海域。
夕阳西下,海平面上半缕残阳,烈烈如血。
这里正在经历一场恶战。
沸腾的大海上火炮交错,你来我往,炸得洋面白浪翻飞,水柱高涨,此消彼长。
无数战船火光冲天,不时有士兵被吞吐的焰舍卷入,奔跑撞击间落入海水,嚎叫声、爆破声,惨绝人寰。
鲜血,染红了蔚蓝的海水。
浓黑滚滚的狼烟中华南赫长身直立,散开的银发沾染丝丝血痕,迎风涤荡。
勒霜陪在他的身边,横剑仰头,看着上空堆垒血红的云堡。
今日是大羿仁宪皇帝给亲他叔叔的最后期限,要其务必夺回昆篁岛。
不日前,为解桂平驻军缺兵少粮的困境,勒霜自动请缨,向帝君要下督军一职,领一万锦衣卫赶至桂平。
名为代圣上监查威海海域之战,实则暗自助华南赫一臂之力。
与瀛军的生死恶战从清晨便打响了,华南赫亲率东清水师残部,与勒霜的锦衣卫登上最后不到百艘的战船,全力向昆篁岛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