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时细雨飘零,如无边无际的漫银绸缎,密密软软的洒在灰沉沉的天地间。
巍巍皇城、鳞脊高檐,阡陌纵横之处,都泛着湿沥沥的青光。
妙音阁里暖雾缥缈,香气氤氲。
慧贵妃居主位,正和对面的良妃嘤嘤呖呖的闲述着。
“…哎呦呦,又下雨了。这如今一下雨啊嫔妾的心里头就发慌啊……”
良妃纤美的玉手上下翻动,绘声绘色的说着。
摇头晃脑时,那支斜插在鬓头的掐丝点翠珠钗垂下的细长流苏颤颤而动,熠熠生辉:
“姐姐啊,你说景阳宫那位该不会真是只得道的狐狸吧?彼时许多双眼睛瞧着,那么大太阳出着,怎么就她往地上一跪,立马就阴天下开雨了?”
慧贵妃嗔怪的瞥她一眼:
“少胡说了,她能有那般能耐?不过是凑巧罢了!”
“哎,就为那只狐狸精,东厂这些天又不少折腾,听说外头的番子们没黑儿带白的抓人,撩得京城四处不得安生哦!”
星眸划过一丝暗影,良妃语顿,身子向慧贵妃的位置探了探,将嗓音压低:
“姐姐,你和妹妹我交个底儿,那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慧贵妃神情遁变,瞳仁愕然一缩,内力踞起寒凛的雾气。
绣帕在掌心里团得皱皱巴巴,女人扮做一脸懵懂:
“良妹妹,你口中的‘这事儿’指的什么?”
对面的女人面色微有不满,半身靠回椅背,咂舌娇怨道:
“还能有哪件事?自然是差人刺杀那只狐狸精的事……”
清幽的环境中一声击案突起,打断了良妃的痴心好奇。
慧贵妃被问得心口发虚,不禁满面赤红,嗔怒的竖起娥眉。
这世上有些事即便是自己做的,也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岂有此理!妹妹简直信口开河,居然怀疑到本宫的头上了!”
良妃艳美的脸庞倏然一慌,即刻恢复如常,涩涩的掩口轻笑。
起身双手叠于腰肢一侧,福拜谢罪道:
“姐姐莫怪嘛,妹妹从不把姐姐当做外人才敢问得直白。得,算嫔妾多嘴。”
慧贵妃没好气的翻眸怼向良妃,向椅上一甩头。
良妃扬起远山黛眉,才抿唇重新落了座,便见门帘一动,有宫婢进殿通传:
“禀娘娘,景阳宫的云妃前来请安了。”
慧贵妃的右眼皮骤然“突突”弹跳不止,一颗心悬上了嗓眼。
“嘿,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良妃冷笑,偏转艳美的芙蓉面,望着慧贵妃瞬间变得煞白不正的脸色,弯长的睫毛频频煽动:
“姐姐,你说她来做什么?过来问安,也不挑挑时机。天花刚刚医好就耐不住寂寞了,专挑这下雨的天儿过来?”
慧贵妃把脸一沉,笃定的摆头,立时牵动牡丹髻上錾金血玉流苏长穗子曳曳相撞,脆利作响:
“本宫不见,叫她走——”
话音未落,遍绣紫英凌霄花镶檀香横木的门帘又一挑,云汐那独有的温然清浅笑声幽幽传进殿来:
“慧姐姐何时如此偏心起来,见了良姐姐便要避着妹妹不成?”
婉绰的人影翩然入殿,身后跟着掌事太监磊公公,引得现场一片沉寂。
座上的两个女人容色微讶的相互对过一眼,俱是缄口沉默。
云汐细步上前,举止落落大方:
“嫔妾给两位姐姐请安,祝两位姐姐玉体金安。”
慧贵妃端手正坐,神情清冷,眸光微垂并不接话。
空气恍是凝滞,压抑的感觉令人难耐。
须臾安寂,良妃笑着起身打圆场:
“呵呵,妹妹近日可好?姐姐回礼了。”
说罢,浅浅一福。
现下云汐晋位,与良妃同为后宫正二品,向云汐回礼也属应当应分。
与云汐携手,女人清亮的眸子上下滚动,丝丝精光明灭。
云汐今日身穿霞红色娟纱如意月裙,外罩蜜合绉纱云锦上衫。
在那五彩丝捻金银线的碧叶妆花刺绣对襟和裙袂处都钉着一圈东珠,个个都有鸽卵大小。
珠子通体浑圆饱满,贝彩流光璀璨,无不透着天家的繁迷贵气。
她头梳凌霄髻,配高贵的凤头衔珠金钗,几只海棠红翡鎏金簪子做衬,侧插一对银丝羽纱重瓣绢花,整体妆容明艳夺人。
往脸上看,那莹白赛雪的肌肤只薄薄的压了层梅花粉,细腻如瓷无可挑剔,根本看不出是个出过天花之人。
良妃面上带笑,却在暗自恼恨咬牙。
也不知万岁爷给了这狐媚子多么了不起的疮伤药,如何就能让这惺惺作态的小女人在满脸痘疮平复后非但没留下半分疤痕,那容貌看起来倒比先前还要娇美靓丽了许多?
云汐对着怔然出神的良妃浅浅一笑,指腹抚上半侧面颊,佯作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