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太妃静静听取华南赫的慷慨陈词,容色沉寂如潭。
她那促狭的眸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笑涡细若有无。
“劝,怎么没劝?”
赤金玛瑙镶宝钿的尖长护甲轻轻敲打烟枪的水膛壁,女人摇头,缓而无力:
“当初哀家就说,那女人不吉利,不可带回宫里,皇上偏不听。现下他亲政许久,凡事哀家过问太多,只会伤了我们母子的情分。不过那小蹄子恃宠而骄,竟然伤了莹儿,哀家自不会与她好过。”
话锋一转,女人看向华南赫,和笑道:
“他九叔啊,说说你吧。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往京城外跑,让皇上掂念着。哀家就不信了,外面再好,能有京城里好?”
华南赫自袖袋里掏出一枚光滑半透的石子,抛起、接住、再抛起,嘴里念念叨叨:
“皇上想臣?他见天日理万机的,几次与臣骑马涉猎,几次召见臣与他闲述?与其将臣传进京城,比着那猪牛牲畜的圈养起来,倒不如将臣扔在西夷,自生自灭的好。”
“哎,九叔不可如此颓丧,”肖太妃侧眸睨过银发男子一眼,手指滑过金黄细长的烟枪嘴,温笑:
“这样吧,明个儿哀家就从教坊司选些才貌双全的年龄女子,差人送到你府上,如何啊?信儿是皇上嘛,自然当以天下为重,如何能整日陪着九叔你到处玩耍?”
“谁说要给九叔选女人呢!”
暖阁那头娇嗔忽至,穿戴整齐的静乐郡主像阵旋风般小跑过来,俯身坐到华南赫的腿上,紧紧搂住他生怕给人弄丢似的,大吵:
“九叔是莹儿的,九叔只属于莹儿一人,莹儿不准九叔有别的女人!”
太妃惊得合不拢嘴,神情又羞又恼,忙是把头偏到一边,凛然训斥: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快快从你九叔身上下来!”
“不嘛,不嘛……”
女孩索性也闹将起来,细腻莹白的小尖下巴抵着华南赫的颈窝,娇嗔:
“九叔,莹儿爱你,你只能娶莹儿为妻。”
“哈哈哈……”
华南赫笑得眼泪就快流出来了,敛了敛神,将这粘人的小人儿推开。
凤目认真审视她那赌气不悦的小表情,男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莹儿乖,你还小,要好好陪伴太妃,孝敬太妃,不可惹她生气。来,看看九叔这次回来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
他将手盘得暖热的石子,轻轻放入她的掌心。
女孩见了,本就不太高兴的小脸,遁然变得更加暗沉无华。
“啊?就这个啊?”
华南赫眼尾飞扬,调笑起来:
“不满意?你这泡在蜜罐儿的郡主,还有什么不曾见过、不曾玩过的?你来看这石子啊,多像一朵五瓣的梅花,可难得啦,这可是九叔特意为你留下的。”
“哦,谢谢九叔。”
女孩捏着石子,臊眉耷眼答了声。
——
妙音阁。
妆台前,听完内侍的汇报,慧贵妃时沅卿长睫颤颤,愕然不语。
须臾怔忡过后,她身形一颤,有些六神无主的看向掌事宫婢红景。
红景一个眼色递去,那内侍便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了。
红景双手交拢,小心凑近自家主子,轻声问:
“娘娘,该怎么办,您务要及早拿个主意才是。”
慧贵妃神情凛凛,五指狠狠捏着点翠鎏金双蝶弄花钗,咬牙切齿:
“真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
红景目现怨愤:
“谁说不是呢!那位的身子才好便生出不安分的心思。今儿个打了静乐郡主,都没个说法就在宫里大排酒宴拉帮结派的,赶明儿还把您放在眼里吗?”
慧贵妃撇了金钗,以手扶额,苦恼道:
“那云贵嫔想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一出手就煞了良妃五人的威风。哎,停了月奉,所幸良妃没敢交代出本宫来。怕只怕是就算今后禁足解了,她们几个也不会再为本宫出力了!”
碧纱窗外,雨打蕉叶发出铮铮的响动,幽咽婉转。
更漏深深,从茫茫夜色下笔直宫道的尽头,低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