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一番话令闵国公心生震惊,愤怒的狂性有所收敛。
埌木查见状再向前一步,神情恭恭敬敬:
“王爷,请容罪妇为您松绑。”
说着绕到立柱后,快速动手为闵瑞解开束臂的麻绳。
闵瑞垂目不再吭声,慢慢扭动两条僵硬的臂膀,脸颊浮起丝丝臊红。
哎,都道是“头发长见识短”。
可眼前的女人不过三十出头,却在三军阵前形容不卑不亢。能有如此胆魄,实实令人佩服。
人家敬一尺,自己也要识趣。
好歹自己都是老爷们,如若还不依不饶,非要对个娘们家揪着不放的,岂不小气?
落到旁人眼中,倒真叫人觉得他一个堂堂的王爷未免心胸狭隘了些。
罢了,横竖是朝廷要招安埌木查,索性由着他冷青堂去吧。
闵瑞嘴上不说什么,心理活动却是一刻不停。
闷闷瞥过埌木查,他大步流星走入营帐。
冷青堂迎上前来,容色和煦与刚刚要斩人头颅时的狠厉大不相同。
“呵呵,王爷受惊了。来,且喝杯酒压压惊。”
含笑敬上美酒,闵瑞见了神色一绷,却不肯接,嗔怪说道:
“哼,督主这是不杀本王了?”
冷青堂知他心里有气,并不与他计较,只浅浅的笑:
“王爷息怒,本督虽奉皇命行事也有考虑不周之处,方才经埌夫人一番提点才算醒悟。大敌当前自家人本不该先起内讧,得罪王爷之处望您宽宥。
眼下先说御敌,待得胜凯旋时本督任由王爷发落,认打认罚绝无二话。”
难怪世人都说东厂提督八面玲珑,如今所见果然名副其实,居然还和他这朝廷一品公玩上打一巴掌揉三揉的手段了。
诚然,这貌美太监的所作所为确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哼!”
闵瑞冷嗤,半是气愤半是无奈,狠狠剐了口若悬河的男子一眼:
“冷督主啊冷督主,您呀…真真儿变脸比翻书还快!”
一把夺过酒杯仰面饮尽,两人相视须臾,皆是放声大笑。
同坐帐中用过饭菜,冷青堂吩咐东厂四、七两番整顿人马,齐集锦衣卫向云南进发。
埌夫人想要随东厂同去,被冷青堂婉拒。
考虑到埌部剩余四万余人被困天当山十多日,目前急需养精蓄锐,不宜立刻长途跋涉。
他给埌木查四日休整期。
四日以后埌军出发入滇作战,闵国公也将带五万水师先行离开南疆返回驻地,只留三万人马在广西海防镇守。
——
告别东清水师以前,冷青堂将亲笔书写的两封平安信交给闵国公,请他回到桂平以后尽快派人送往京城东厂。
之后冷青堂带队向西疾行了两日,沿途多见辽阔起伏的高原,夏草繁茂。
这天,艳丽炽热的金乌缓缓落下,冰轮东升。
行军一整天的东厂卫队得到暂时休整,在日月星辰璀璨明媚的天穹下安营。
全军抓紧时间生火做饭、轮班睡觉,时辰一到就要继续向西赶路。
冷青堂巡视全军以后,站在营帐前眯眼细观,看天际离离之草在莽原熏风的推助下,如暗墨色的波涛自广袤远方一浪一浪奔涌而来,好不状观。
他回到营帐中,吃着简单的晚饭,竟在此刻想到了云汐,想到那丫头为他亲手烹制的精致菜肴。
入夜,帐外猛然火光冲天。
冷青堂被一派嘈杂之声惊醒,就见四番挡头白奇英披帘进入,口呼:
“督主,渤库兵前来劫营了!”
迅速披挂甲胄,冷青堂抄起兵刃与白挡头奔到帐外。
营地喊杀震天,肉搏战业已展开。
呼喝与嚎叫混为一片,刀光剑影鸟兽哀鸣,天地被腾腾血光笼罩得严实。
东厂锦衣卫队西行入滇,沿途早有渤库军的探子回报主营。
为阻止这只监军队伍进入云南边境,渤库军一支精良的轻骑部队领命出动,计划在今晚突袭,彻底消灭东厂的队伍。
虽然事件突发令人措手不及,可素日东厂番卫、锦衣卫的训练极为严苛,其战斗力并不亚于埌军,在冷青堂的指挥下只耗了半刻时辰就将敌人的轻骑阵列冲散。
高原上天气易变,两军作战之中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点敲击铁甲,发出铮铮的响动。天地昏暗,地上尸身对叠,和血成泥。
这场来自渤库的下马威式战役历经两个时辰,直到最后一个渤库士兵倒下,天边已然翻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