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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6 章三更合一(1 / 2)

卫敬那封信终究没寄出去。

翌日一早, 卫敬一开门就看到义子站在自己院外,虞城的雪肆虐地刮着, 披着蓑衣的义子身上积了老厚一层冰粒子。

“有事进来说。”卫敬皱着眉将义子往屋里拉, “我这可不是程门,立在雪中作甚?”

一进屋,火炉里木柴烧得刺啦响, 热风铺面而至, 盛言楚身上的寒气肉眼可见的消退,脱下蓑衣, 卫敬将被窝里烫暖的汤婆子往盛言楚怀里塞。

“义父…”盛言楚哈了口气, 难为情的喊, “昨晚我…”

卫敬长有皱眉的眼角叠起笑意:“父子哪有隔夜仇, 坐下说。”

盛言楚依言而坐, 卫敬捂嘴浅咳两声, 盛言楚忙将温在小火炉上的水壶取下来,喝了杯清茶润喉,卫敬舒服的往软塌上一躺。

盛言楚将小公寓里存放的小细弯刀放置桌上。

“义父, 这是柳持安当年送我的。”

卫敬一用劲, 刀鞘里的寒刃铮得一声拔.出来, 橙黄的火光下, 刀片上闪着冷冰的光。

“是把好刀。”卫敬虽是文官, 但这两年奔走在外, 也见识过不少厉害的刀, 转了一圈刀鞘,卫敬手指摩挲了下上面的刻字。

不是中州朝廷的字,两人都不认识, 但两人现在已经识破柳持安的身份, 如今再看时,料想这些字是西北蛮族的字迹。

盛言楚颇有几分无语,当初刚收到刀时,其实他早就猜出这是西北部落的字,但那时他想当然的以为刀是巴柳子在西北行商随手买来的。

“既是他送的,你就好生留着用吧。”

卫敬含笑地将弯刀推还给盛言楚,“西北各部骁勇好战,他们断炼的刀刃属实比咱们的要锋利,只可惜西北通贸这么些年,他们依旧不愿意和我们互换军需。”

换言之,盛言楚手中这柄西北弯刀市面上很难买到,想要只能去西北买,还不一定能有货。

盛言楚抓着弯刀不知该说什么好,义父准许他继续使用西北弯刀,也就是说不阻拦他和柳持安交往。

“皇帝利用三公主的手对赫连氏下断子绝孙的狠毒,但凡是个男人都难以咽下这口气。”

卫敬神色复杂,拢着暖被轻声道:“柳持安忍辱十年,这十年里,想必他早已在我朝布下天罗地网,我这会子将消息传给五殿下,势必会打草惊蛇,到头来吃力不讨好。”

卫敬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担心义子恨他才放弃这个升迁机会,卫敬不说,盛言楚心里清楚就行。

“如今南域已乱,若柳持安领西北各部攻打过来,我们……”

盛言楚狠狠锤了一下纠结不已的自己,他拼命保全柳持安,可柳持安却要率兵屠杀他所在朝廷的子民。

“国仇家恨…咱们不是柳持安,谁也理解不了柳持安。”

卫敬这些年见多了对朝廷有恨的人,那些人无非是家中有男丁被朝廷斩首,子嗣后代因而对朝廷生恨,前些年好多地方揭竿而起造反,多是斩首而死的后代之人在其中作祟,每当这种案子落到卫敬手里,卫敬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但柳持安是个例外。

“柳持安所在的赫连氏和那些造反的人不一样,赫连氏并没有犯罪…”

窗外飞雪不断,杜氏拉着程春娘悄咪咪地趴在对面窗格边偷看父子二人论事。

“春娘你委实多心了,敬哥一向跟楚哥儿这孩子要好,两人不可能红脸的,喏,这不有说有笑的吗?”

对面窗格里的两人的确在说,但两人神色均凝重,全然没有杜氏说得那么轻松。

杜氏和卫敬做夫妻有小三十年,卫敬昨夜辗转难眠,可见烦心的事不是一点两点。

清早程春娘愁闷的过来寻杜氏说话,杜氏一下了然,看来令丈夫苦恼的事和义子有关。

追问卫敬,卫敬又不愿意说,问义子,义子也摇头,扭头再看程春娘愁容满面的模样,杜氏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敢情这就是寻常百姓家父子吵架,夹在中间的母亲遭罪?

程春娘知道杜氏是在开导她,嘴角扯了扯,强行挤出一丝笑,暗道儿子和卫大人没大打出手就好,算了,等儿子出来了她再问问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屋内卫敬将赫连氏和嘉和朝三公主这段孽缘说给盛言楚听了。

三公主貌美,却骄纵。

如果说原先的朝荷公主霸道,至少朝荷公主有霸道的资本,母妃容妃是宠妃,表哥兼亲大哥是太子,外祖父是襄林侯…但三公主呢,生母地位比五皇子稍微高些,但也不过是个嫔。

至于外家就更不用提了,左右比不过朝荷公主。

三公主敢狂,主要是因为当时老皇帝痛失了好几个孩子,而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是因病惨死。

故而三公主出生后,老皇帝尤为喜欢活蹦乱跳的孩子,诞下三公主的宫妃倒有点心机,察觉到老皇帝的心思后,宫妃越发的娇惯三公主,三公主一时间成了皇宫小霸王。

但帝王之心岂非那么容易就能揣测明白的,随着宫里孩子越多,老皇帝对三公主的喜爱逐年下降。

朝臣上奏嫁公主去西北和亲时,老皇帝想都没想就将三公主尊以嫡出公主的身份远嫁西北。

“三公主锦衣玉食惯了,哪里受得了西北粗糙的蛮族生活,才嫁去不到一个月就吵着要回京城。”

盛言楚听出些味道,唇含浅笑:“柳持安大概不喜这位三公主吧?”

柳持安扮做巴柳子时曾跟他交心,说亡妻性子咄咄逼人唯我独尊,两人感情并不深,因而多年未有子嗣,那时他以为柳持安说得是怀镇的农家妻,如今想来柳持安说得是三公主吧?

卫敬慢慢抚平被汤婆子烫卷的衣角,调侃道:“野史有言,说三公主对她那位夫婿上心的很,但就是因为太上心了,处处管教着柳持安,导致柳持安十分不喜三公主。”

盛言楚俊眉微挑:“朱门楼事件泄露出去后,他肯定恨极了三公主。”

卫敬点点头:“西北蛮族一夫一妻,那边根本就不给三公主拈酸吃醋的机会,这对夫妻闹到分居两地的地步,肯定有其他原因,朱门楼算一个。”

盛言楚将他在吏部卷宗楼查到的信息和卫敬分享。

“卷宗上说三公主不适西北恶劣天气,因生了场大病,官家怜惜便让三公主回京休养。”

“休养?”卫敬哼笑一声,“三公主是几个皇子公主中身子骨最要好的…嫁去西北多年未孕便也罢了,竟还久病未愈,哼,你那位继父敢说没在其中动手脚?”

盛言楚笑容僵住:“义父说笑,他可不是我继父。”

卫敬细细打量盛言楚,似要在义子脸上看出破绽,然义子端坐其中脸一点都不红,不似在说假。

“我以为你这般维护他,是想让他做你的…”

“有缘无分。”盛言楚木木地笑了笑,“原先我还纳闷他为何突然一定要纳妾生子,现在我倒是明白了。”

家里还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卫敬搓了把脸,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疼柳持安:“若你娘能替他生一个,你家怕是早就有了喜事。”

盛言楚俊目微闪:“且不说我娘不能生养,只如今柳持安是那样的身家背景,我断然不肯再让我娘和他纠缠在一块。”

三公主有嘉和朝这样的娘家都落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他娘不过是个农家妇,更加不能在西北生存了。

卫敬当初给张郢和程春娘牵红线没成后,心里就一直耿耿于怀。

“柳持安就算了,回头我让你义母带你娘去虞城各大绣坊转转,指不定谁家好儿郎没娶妻呢。”

上辈子小区广场是大妈大叔替儿子女儿相亲的场所,到了嘉和朝就变成了绣坊,有些媒婆成天就守在绣坊门口。

“不用不用。”盛言楚忙推辞,“我娘经此一事后便没心思再去想男女之情,我也不愿看到她为了别人再伤心,索性就到此为止吧,等来年华家大小姐嫁进来,她更就没时间想这些了。”

盛言楚不好意思说他娘这段时间一直在他跟前幻想日后抱孙养孙的美梦。

卫敬心下了然,忍俊不禁道:“这事可不止你娘想,你义母…哈哈哈,她早就想抱孩子养着了。”

盛言楚羞得将头埋低,卫敬定力足够,执起碗盖在盏沿波动,声音清脆。

“金銮殿上你拒婚…”卫敬呷了口热茶,缓缓道,“去年我进京叙职,朝中百官都羡慕我,说我虽四十无子,却收了个信守承诺的好养子。”

“应该的。”盛言楚颔首以示恭敬,“答应过义父的嫡子,我自当会奉上。”

卫敬笑得眼角皱纹一层层叠起:“李家也愿意么?”

盛言楚如实说:“愿意,李老大人跟我说亲时,我提过这事,老大人和华大小姐也通了气,并无异议。”

卫敬笑意加深:“上回你来虞城,卫氏族人逼迫你义母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今我们夫妇二人的期望全在你身上…”

盛言楚只觉肩上挑着万重山,他突然想,若他和华宓君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咋办?

“顺其自然。”卫敬到了这年纪早已看开,淡淡道:“于我而言生儿生女其实都差不多,只你义母性子要强,年年回祖宅她都要跟族人大吵特吵,你现在还没成亲,她就已经在安排抱孩子回族里和那帮长舌妇耀武扬威的事了。”

盛言楚一顿羞赧,生孩子得慢慢来啊,总不能一成亲就怀上吧…这事早呢。

他虚岁也才十七,华宓君比他更小,这、这放在上辈子,他还是孩子哇…

见义子臊得满脸涨红,卫敬意味深长地提点:“我记得你在静绥县学教了个画避火图的同窗,我给你拿些我珍藏的——”

“义父!”盛言楚忙叫停卫敬,旋即站起来仓惶往外跑。

卫敬跟着直起身子,轩眉一挺,扬声喊:“你也老大不小了,左右已经科考当官,就别再成天看那些圣贤书——”

杜氏从外边进来,在门口撞见盛言楚,刚想喊义子,却见义子捂着脸逃了,杜氏心一急,脚还没踏进去就听到丈夫在那吆五喝六。

“我看你这张老脸也是不想要了。”杜氏佯嗔,“光天化日之下和孩子说这些事,也就你做得出来,叫外头人瞧见了,还以为你私下多淫.秽呢!”

卫敬抚须大笑:“我后院就夫人一人,夫人这话着实冤枉我,我不过是见楚哥儿对此事不开窍,点拨他下罢了。”

这话倒说到杜氏心坎上了,琢磨一番,杜氏打定主意:“春娘妹子到底是妇人,不好和楚哥儿讲授闺房之乐,我也不好开口,对对对,这事该你这个做义父的来挑个头。”

卫敬嘚瑟地笑:“此事我早有准备。”

当天夜里,盛言楚望着床榻上堆满的一本又一本春宫图,当场欲哭无泪。

这就是做大官的效率吗?清早说的事,晚上就执行?

盛言楚该感激卫敬只投书没放人,不然夜里一进屋子看到满床的女人,他觉得他毕生都会有阴影。

“阿虎——”盛言楚冲外边喊,“进来收拾下。”

满床的春宫图…他都没地儿睡觉。

屋外阿虎闷闷答话:“爷,大人说不准小的进去打扰大人看书,您且认真看着,若…有什么需要,您再唤小的。”

需、需求?

盛言楚下巴险些磕到地上,他义父不会真的给他准备了女人吧?

哎,卫敬真心准备了,只那些娇儿还没进衙门就被杜氏哄了出去,为此卫敬还遭了杜氏一顿死揍。

盛言楚忙从床上跳下,阿虎听到动静以为盛言楚要溜出门,反手就将房门锁住。

一推门,门打不开。

“阿虎——”

阿虎拢着手站在门外,老神在在道:“爷,您就安心看书吧,大人交代了,说今夜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您出去。”

盛言楚哭笑不得,不让他换房行啊,他不看就是了。

蜡烛吹熄,盛言楚将暖被往身上一裹,只现下天还早,他又有夜读的习惯,一时间还真睡不着。

眼睛一睁,盛言楚身下像安了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

屋外阿虎嘿嘿笑:“爷,您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墙上的画是卫敬交代阿虎挂得,阿虎白日布置屋子时都不敢正眼看画中人,只看那么一眼,阿虎的鼻血就突突突的往外冒。

盛言楚手腕抖得厉害,指着墙上抹了壁虎粉夜里放光的男女交缠图,口不择言道:“义父他怎好在我屋里挂这个?简直有辱斯文!”

阿虎觉得卫敬是好心,耳朵贴着门喋喋不休:“爷,你就听大人的话多看几眼呗,您和华大小姐的婚期也就三个月不到,您合该替华大小姐着想,总不能您成了亲还不懂什么叫洞房吧?”

同为男子,阿虎倒也不忌讳,蹲在房门口将卫敬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盛言楚听。

“大人说您没年纪大的通房丫鬟教导,家中又没有男长辈指点,大人担心您读书读迷糊了眼,到时候会苦了华大小姐…”

“您别害臊,”阿虎并不是个擅谈的人,这些话应该都是卫敬交代的,“是个人都要经历洞房,您也一样…”

盛言楚无语望天,漆黑中一抬头就能触及满屋子光不溜秋的画,点亮蜡烛后,床上那些避火图则看得他心梗。

还有外头那只鹦鹉阿虎…

“阿虎,你先回去,我这不用你守夜。”盛言楚努力稳着语调,“这些书我会看的,只你也知道不是寻常书,我脸皮薄,你守在这我不好意思看,也看不进去。”

看不进去?阿虎一时目瞪口呆,那种书还要静下心来看?不是越看越难耐吗?

盛言楚自知失言,忙抢救:“我读书喜静,改不掉的习惯…”

阿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爷不行呢。

“那小的去隔壁睡着,您有什么事喊一嗓子就成。”

“去吧去吧。”盛言楚不敢抬头看墙,也不敢低头看床,就那样呆呆的坐在床边。

君子有三戒,首戒就是盛言楚现在这种年少血气未定的年纪,这时候最该戒的就是色。

可…他的确不太懂这些。

忍着羞耻,盛言楚随手捞起一本坐于床头翻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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