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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三更合一(1 / 2)

盛言楚昂首挺立, 神情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着实就剩一块了。”

五皇子半边脸隐在黑暗中,双手交握, 目色沉沉地睨着盛言楚, 似是不想错过烛光下盛言楚脸上任何一面表情。

屋内的紧张气氛攀升极快,就在盛言楚以为五皇子蛮横无理说不信时,五皇子脸颊遽然局促地染上红晕, 紧接着榻上的男人高大的身子蜷缩起来, 咳嗽声宛若战场上的擂鼓一般,激烈而又凄厉。

“殿下……”盛言楚关怀备至的接过疾奔过来的小厮手中的药, 一勺一勺的, 药闻着就很苦, 比当年他加进去的苦瓜汁还要苦上三分。

五皇子咳得脖颈青筋乍起, 三勺药就有两勺撒出了嘴边, 盛言楚极有耐心的喂, 半碗药进肚,五皇子的咳声慢慢小了下来,只脸色比刚才却要苍白不少。

“这药…”药性太强, 一般都有毒性, 五皇子平日里要养身子, 怎么会想着去喝这种自损八百的药?

五皇子瞥了眼空碗, 幽深的眸子绽出一抹不自然的笑:“这药虽有毒性, 却对我的咳疾大有益处, 每每进宫见父皇我都会事先喝一碗, 能顶半个时辰不咳。”

药喝下去后,五皇子沙哑的嗓音的确清润了很多,苍白的脸也慢慢回笼血色, 不一会儿就跟正常人无异。

这、这后遗症应该很重吧……

“何苦呢?”盛言楚叹气。

五皇子复又端坐如淑人君子, 轻声道:“父皇近两年越发的疲累,朝中臣子们也许察觉不到,但我常年和他周旋,有些事只要用心去看,就有结果。父皇他真的老了,执政五十载,他专权,他狠厉,他辱没了和两位帝师的恩情,也害苦了我们这些皇家子,但——”

垂眸间,五皇子苦笑一声:“李大人可以怨他自私,我们这些儿臣亦可以恨他,但天下百姓不可,父皇在位几十年,他从未罢过一天.朝,每日寅时(3-5点)就要晨起,前些年倒挺有精神,这两年我在殿上好几次看到他眼睛眯得都睁不开,然便是这样,他还要撑着和大臣们议论朝事……”

盛言楚欲言又止,暗道老了就禅位啊,没瞧见太子都快步入中年了吗?何必抓着权力不放,让下一代的人去做事,自己也能落得一个清闲不是么?

五皇子像是看出盛言楚的心思,轻嗤道:“你以为父皇不想做个逍遥自在的太上皇?他是不敢卸下肩上的担子。”

说着,五皇子下巴往东宫所在方向抬了抬:“那位看似慈眉善目,实则心狠手辣至极,他能立为太子无外乎是因为有个杖钺一方的襄林侯,襄林侯比父皇还要大几岁,年轻时拥护的可不是父皇…父皇忌于襄林侯手中的兵权才迟迟没有对襄林侯下手,不过也快了…”

盛言楚若有所思的点头:“临朔郡武举人詹全一下殿试就被皇上封为虎贲骠骑将军,听说詹将军这段时日将襄林侯的虎贲营闹得鸡飞狗跳。”

“詹全年轻气盛,武功高强,又有你义父的举荐,父皇见之便喜,赐了虎贲骠骑将军和襄林侯去打擂台,詹全倒也不负圣恩,短短几日而已,就将襄林侯虎贲营的人拉拢了大半过去,想来不消几月,襄林侯最为骄傲的虎贲营迟早会被詹全瓦解一手掌控,届时襄林侯……”

“襄林侯盘踞军营几十载,岂会一朝一夕间就败了?”盛言楚不信。

五皇子把玩着手中的佛珠,扬眉端视盛言楚:“你以为父皇当年越过四哥立庶长子为太子是一时兴起?“

“哼,太子手中的人多数听令于襄林侯,襄林侯为了掌控太子这个外孙,除了太子妃是父皇所赐的文臣之女,府中一应侧妃姬妾皆是襄林侯一手操办,那些女子身后家族皆效忠于襄林侯,人人都喊大哥为太子,我看还不如将襄林侯拎出来唤一声太子…”

顿了顿,五皇子忍不住骂了声:“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跟自己外孙争权,不知羞的老东西!”

盛言楚眸子里漾出笑意:“这人也得亏是太子爷,若换成四殿下,怕是早就跟襄林侯闹翻了脸。”

太子是出了名的温驯好脾气,而四皇子恰恰相反,从那日金銮殿上四皇子当着他的面骂他不知好歹就可以看出来,四皇子这人缺根筋。

“再乖巧听话的猫也会有伸出爪牙变猛虎的一天,何况襄林侯野心昭昭,太子势必会反杀回去,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父皇要立大哥为太子的理由。”

小厮进来往五皇子的后腰添了床软枕,五皇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身子有些撑不住,只能半躺着。

盛言楚隐晦地瞧了眼屋子,屋内点了两束安神香,然而五皇子眉宇间的疲倦和乏累还是肉眼可见,这样的身子…能撑到老皇帝退位登基吗?

他愿意追随五皇子,是因为太子和襄林侯日后肯定会两败俱伤,而四皇子生母皇后和老皇帝夫妻之间有嫌隙,再者,四皇子生性鲁莽,不是明君之人。

剩下几个皇子一经比较都不及五皇子聪慧有手段,但,盛言楚觑了眼榻上呼吸变重的青年男子,不是他要诅咒五皇子,这五皇子不会是个…短命鬼吧?

“我不会早死的。”五皇子像是有读心术一般,薄唇轻启:“谁不想长命百岁,我与父皇一脉相承,他想,我也想……”

盛言楚低下头琢磨,五皇子自嘲一笑:“可我这破烂身子…呵,父皇执政有五十载,而我若能活个二十五年定然心满意足,若能继承大统,我势必会用心对待归顺我的朝臣和子民,秉文兼武,河清海晏…”

“殿下有此仁心,上苍也会庇佑殿下的。”这话是盛言楚的真心话,五皇子若真能做到他所说的一切,他当然希望五皇子能活得长久一些,谁不希望国泰民安?

“父皇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学生,但他此生绝没有做半点对不起百姓的事。”

兜兜转转,两人又聊起了老皇帝,五皇子声线孱弱,但字字清晰:“我之所以吃那等顽药,是因为猜到父皇大抵会在这两年禅位,那两位不堪大任,父皇就会在暗中观摩我和几位弟弟,我若一直病歪歪,哼,以父皇的霸道,他定会略过我,将皇位传给其他人。”

盛言楚微讶,暗道五皇子吃顽药强撑着精神原来是给老皇帝看的…

“今日喊你来,除了金家那事,再有便是想嘱咐你在朝时多留心一些人。”

盛言楚正襟危坐:“谁?”

五皇子双手交叉覆在腰腹处,揣测地说:“父皇虽疑心重,但他知人善用。”

“御书房后有一门,名为洛书门,进此门的朝臣皆是父皇的耳目,这些人隐藏身份现身在六部百官之中,有男有女,谁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替父皇监视朝臣多年,如今就连我都找不出他们到底都有谁。”

盛言楚目色坚定,抬头对上五皇子的视线:“殿下是想让臣替您找出这些人?”

五皇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盛言楚的眼睛看,少年身姿凛然,眸光坦然无俱,一如当年在郡守府时少年当着卫敬的面和他发誓,说此生效忠于他……

倒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子。

“很难找出他们。”五皇子不想为难盛言楚,只道,“你多留心就是,若能与他们交好,于我而言自然是好事一桩。”

盛言楚点头应声,五皇子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尽显疲惫:“夜也深了,你且回去吧,庶吉士的朝考才结束,想来你也累得够呛,早些歇着吧。”

盛言楚忙拱手,刚准备离去时,忽想起今夜的大事。

“殿下,那金家——”

“金家是生意场上的人,你甭为了恩情白白送他,也别两万一千两卖他……”

盛言楚楞了下,榻上已经裹了软被阖眼睡下的男人哑着嗓子道:“…价钱记得多翻几倍,好叫金家老爷子出一回血,不然以金子桑的混账性,有一就有二,届时你可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殿下…”盛言楚犹豫地望向男人,“您的身子……”就不需要蓝墨石?

他能拿出来的也就一块,物以稀为贵,何况小公寓的秘密他得好生守着。

五皇子背过身没说话,扬起白玉无瑕的手示意盛言楚出去,屋内小厮轻手轻脚地点燃已经燃尽的安神香,袅袅青烟不一会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此刻点得安神香里掺了迷药,盛言楚才吸了两口就开始眩晕发呕,榻上的五皇子呼吸却逐渐放稳,可见对迷药已经产生了抗体,怕是还对迷药产生了依赖。

一出屋子,盛言楚拧了拧发涨的太阳穴,小厮引着他往外走,今日是五月十六,空中圆月当照,虽是夜晚,他却能看清皇子府的一草一木。

五皇子在外的名声和长孙谷、金子桑差不多,奢靡成风,但皇子府却很清冷简朴,若非盛言楚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是皇子府,他还以自己进了甜水巷哪家老百姓的宅子呢。

马车悄无声息地将盛言楚送回了甜水巷,盛家小院静谧安定,推门进屋时,唯有盛小黑听到吱呀动静跑了出来。

“小黑——”

黑暗下,盛小黑蓝褐色的眸子可怖异常,盛言楚却不怕,蹲下身抱着盛小黑热乎乎的脑袋一顿揉搓。

盛小黑有属于自己的小矮屋,可今日盛小黑似乎脾性十分暴躁,夜色中,盛小黑龇着牙咬着盛言楚的衣摆死活不放,盛言楚没辙只好将盛小黑牵进自己的屋子。

插好门栓,一人一兽进到小公寓。

盛小黑不是第一次进小公寓,这回一进来就狂奔二楼小书房,爬楼梯时爪子打滑跌下来都没挡住盛小黑的脚步,一个四蹄飞跃,盛小黑蹿上了二楼。

“慢点!”盛言楚面色骤变,大喝一声:“盛小黑!别撞玻璃门!”

盛小黑听到命令猛地刹住四爪,惯性使然,毛茸茸的脑子砰得一下砸在玻璃门上,盛言楚大步流星上楼,一摸趴在地上的盛小黑脑袋,好家伙,脑门肿了一个大包。

玻璃门也伤得不轻,裂出几道细密的缝,缕缕白雾正沿着缝隙往外倾泻,盛小黑不顾疼地仰着脖子嚎叫,若不是盛言楚按着盛小黑脑袋上的肿包揉搓,盛小黑怕是要拿嘴堵住玻璃门上的那几道细缝。

透过玻璃门,盛言楚能看到书房中缭绕的白雾,算算日子,今天的确是白雾重现的时间。

一推开门,盛小黑就撒了欢的往里奔,盛言楚哭笑不得,好在盛小黑没有一般狗勾的拆家手段,倒也不用担心盛小黑将他精心布置的书房弄得乱糟糟。

瞅了眼客厅的钟表,时间不早不晚,按规律,白雾也才出现一会儿,眼下他有大把的时间想办法贮藏白雾。

他拿出自己用蛇皮和细竹筒做好的简易抽气筒,将一缕缕白雾吸进小公寓的玻璃瓶中。

玻璃瓶是他上辈子买的罐头瓶,不多,就一个,但耐不住他会卡bug,来来回回抱着玻璃瓶跳出进入小公寓,这样一来,小公寓里就复制了一堆玻璃瓶。

消毒后,盛言楚将白雾灌进玻璃瓶,透明的玻璃瓶里白雾游荡的很慢,放置白炽灯下就像是有无数条渺无人形大的小人在里面翩翩起舞似的。

拧紧瓶盖,盛言楚拿着蛇皮筒子继续吸白雾。

吸了约莫半个钟头,手掌发酸后他才停歇,数了数客厅角落处累起来的一罐罐白雾瓶子,盛言楚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然而折返回小书房,盛言楚老命差点被盛小黑当场送走。

窗台边,盛小黑两条前爪搭在窗边,毛茸茸的脑袋正好奇地往窗外伸,盛言楚疾步跑过去将淘气的盛小黑扒拉下来,手往盛小黑脑袋上一拍:“兽生活腻歪了吧?!”

白雾已经褪去,窗外又恢复了漆黑一片,盛言楚平时都不敢往乌漆嘛黑的外边看,唯恐跌落摔死,盛小黑倒好,若不是他及时拽住,这傻乎乎的狗子大抵就要掉下去了。

破口大骂一顿后,盛言楚拽着盛小黑肥壮的蹄子就往外边拉,盛小黑狗刨式的不愿意走,还冲着窗口残余的白雾狂叫。

“闭嘴!”盛言楚直接上手捂住比他双手还要大的兽嘴,威胁道,“再叫就送你出去了!”

多年的相处,盛小黑一下听懂了盛言楚的意思,委屈的嗷呜一声后就趴在地上闭起眼装死。

这架势就跟不给小孩买糖吃,小孩就躺在地上打滚一个样,但盛言楚才不吃这套,取来绳索将盛小黑系在了沙发边,然后开始收拾小公寓。

小公寓总面积只有三十九平,一楼楼梯储藏室塞满了巴柳子从西北带给他的东西,而客厅左边堆码着高高的玻璃瓶,右边则是当年静绥雪灾他从粮铺顺来的米面。

好在客厅沙发他已经搬到了书房,不然一楼挤得脚都放不下去,有了白雾的滋润,临近子时,盛言楚依旧生龙活虎,睡不着索性他来到他娘的铺子,小心翼翼的将小公寓里的米面搬了进去。

米面一清空,盛言楚接着整理冰箱,冰箱保鲜层有很多牦牛肉,盛言楚想了想,将牦牛肉也腾了出来。

小公寓有保鲜功能,倒不用担心时间久了这些牦牛肉会变成僵尸死肉。

忙碌一番后,盛言楚肚子开始咕咕叫,瞥了眼他娘的屋子,他蹑手蹑脚的从铺子后厨拿走一个小窑罐,小窑罐已经装了明日开铺子用的高汤。

取出几个煎炸好的肉酿和菜酿丢进高汤,点着火,盛言楚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似的,鼓着腮帮子咔嚓咔嚓地吃着。

微弱的烛光透过石墙射进内院,程春娘觉浅,听到动静便开门喊盛小黑,铺子里正吃得欢的盛言楚身子一僵,嘴里嘎嘣脆的蔬菜酿也不敢咬了,一回头,只见他娘赫然站在门口看着他。

“娘……”盛言楚拼命咽下嘴里的菜酿,擦擦嘴起身,程春娘紧了紧肩上的袍子,随手将铺子的门合上。

缓步过来时,程春娘不紧不慢地说:“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瞧你心不在焉,这会子饿了吧?”

盛言楚点头,有梅老爷在,他一心想着五皇子那边的事,确实没吃好。

程春娘没问盛言楚大晚上去了哪里,夹起几片肉酿放小窑罐里煮热,望着小窑罐翻滚的焦香肉酿,程春娘开口:“华正平来咱家闹了一场换亲笑话,李家就说日后宓姐儿要从李家出嫁,华家门第倒也不高,只是宓姐儿从李家出嫁,那就是实打实的大户小姐,大小姐生来娇养,宓姐儿又是那样的泼辣,回头嫁进来你多体谅她些,别跟她闹…”

抿了抿唇,程春娘笑着补了一句,心酸道:“你放心,娘也不跟她闹,她比你还小,娘怎会跟小孩子计较,倒是李家人焦心,以为我是个悍娘,我哪有……”

程春娘委屈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没哭,她得跟儿子说清楚。

“娘…”

盛言楚咬着肉酿吃也不是,不吃烫嘴,咬了口,他放下筷子:“你别听李家人的闲话,娘待人最宽容了,便是南哥儿,娘都待他如亲子,又怎会刁难华小姐?华小姐虽顽皮了些,但她也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姑娘,嫁过来肯定会和我一样孝敬娘…”

程春娘又哭又笑,拿出帕子擦了擦,哽咽道:“是我多心了,只你然舅舅说我这个寡娘总赖着你不好……这话我可不爱听,我若拽着你不松手,当年就不会让你去认什么义父义母,庄户家缠人的娘我不是没见过,我也烦那样的妇人,可如今外头有人将这顶帽子往我头上扣,我……”

程春娘一时无语,李家当真是没见过乡下看管儿子的妇人,她们恨不得找根绳子将儿子栓在裤腰带上,程春娘自认为自己做得没什么不妥,她此生就这么一个儿子,她不依赖儿子靠谁?辛辛苦苦拉扯大,哦,成了亲,儿子就不归她只能归儿媳妇,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盛言楚揉揉眉心,开口道:“娘,你别理会外头的闲言碎语,李家那边我会跟老大人说明。”

这几天他忙得很,着实没想到他娘心事堆了这么高,寡娘教养出来的孩子的的确确会将家庭中心偏向老子娘,但他又不是妈宝男。

同样,他娘亦不是偏执的女人。

正常母子之间的相处为什么要因为娶了妻就要改变?让他娶了妻就撇开这份母子情一心去呵护自己的夫妻小家,抱歉,他做不到。

他灵魂虽是成年人,但骨血是他娘给的,他绝对不会去做白眼狼。

听了儿子一番话,程春娘心里舒服多了,起身往外走:“娘憋不住才想找你说说话,你也是知道的,你然舅舅和娘虽是一母同胞,但他在外游荡多年,很多事跟娘都说不到一块去,南哥儿就更不用说了,这个家里,娘就只能跟你说,如今说开了,娘这心里一块石头倒也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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