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可是顾准也不想看着他们争吵起来。他师父好不容易回到京城, 外头又有那么多人因为变法记恨上了他,可不能在这个关头被人拿住把柄。顾准因此上前,同皇上道:“圣上,李大人说话一向直来直往,您便不要同他计较了。他今日初来京城,想必是乏了, 说话才失了分寸。”
皇上一听, 以为顾准是站在他这边的,所以颇有些得意地看了看李况,似乎是的提醒他,顾准是他这边的人。
纵然他们俩之间有师徒情谊,可那又如何呢,李叔寒不过只教了顾准一年罢了,而他,可是跟顾准足足有好几年的交情呢, 好几年!
不管是从时间上算还是从情分上算,他都远胜李叔寒。
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李况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皇上心里想的是什么。真是天真!他冷冷一笑,不作分辨。
一场争端就这么消于无形了。
不过开了这么一个头,再之后两个人便没有故意装出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来,主要是李况气人的功夫实属于绝,皇上每次稍微有一些松动,一听到他那些气人的话又立马火气上涌。
还没说上多久,皇上就忍不住了,直接把他给轰了出去。
他这太极殿容不下臭石头!
李况走得也干脆,他实在受不了太极殿里面的那尊佛。
师徒二人离开太极殿之后,李况才准备打道回府。他今日一来京城便进了宫,都没来得及回家里告知一声。然则一进攻就受了气,还不如不来呢。
站在宫门外头,李况便看到了自家前来接他的马车。久未回去,如今只是见了家里头的马车,便觉得想念,恨不得赶紧插上翅膀飞回去了。
纵然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徒弟说,但是总归没有急于这一时,他同顾准挥了挥手:“正事要紧,你先回翰林院吧。”
“好,师父您也先回去休息,明日正好沐休,我带长安长乐前去看您。”
“你师娘也是念着他们多时了。”李况笑着答应。
见顾准坚持目送他离开,李况也没含糊,直接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对着外头看了一眼,于是就看到他徒弟站在大红的宫门前,一身官袍被他穿得飘逸又雅致。
难怪母亲常在信中夸他了,这样的才情相貌,不管放到哪儿都有人夸的。
李况又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年轻时的光景。
他跟顾准像又不像,他们俩都是极有韧劲儿的人,认准了一件事情便不会再松手,也不会轻言放弃,目标明确。但他跟顾准确又是不同的,顾准这孩子比他灵光,就好比……他永远也说服不了自己跟皇上和平相处,每每见了面也是针尖对麦芒,从不服软。可顾准不一样,不论是皇上太子,还是朝中大臣,对他的印象都不错。哪怕变法这件事他在里头掺合了不少,也搅起了不少事端,可愣是没有多少人真正厌恶他。
李况放下了帘子,心中宽慰。
有这样的徒弟帮衬,他还求什么呢?
且不说李况回了家,李家一家该是如何高兴,单单是顾准这儿,一下午也是频频走神。
就连金不予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一时又觉得好笑:“从前还以为,你不管遇到了什么事儿都不紧不慢,原来只是没有碰到要紧的事。你那师父都已经回了金城,又不会立马就走,着急个什么?今儿下值不就又能见到了?”
顾准抚了抚额头:“多年没见,如何能淡然处之呢。”
“那倒也是,人之常情罢了,”金不予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你家师父都已经回了京城,不知苏大人何时才能回来?”
当初李大人犯的事儿也不小,还直接顶撞了圣上,这才被贬到了盐官县。苏墨言就纯粹是倒霉了,他自己没犯什么错,是苏家沾上了不该沾的事儿,苏家人自己作死,愣是把苏墨言的大好前程给作没了。
那样的事儿过去之后,也不知道苏大人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晋城了。
金不予问:“你跟苏大人还有书信往来么?”
“自然是有的。”顾准道,“他这两年政绩不错,虽说没有原先在京城里头过的舒坦,但是也算是全了他的一番心愿。这心境舒畅,写的诗作的词也格外舒朗。”
苏墨言去的是一个边陲小县,清苦是真清苦,他在信中也说,自己上任之后便瘦了二十来斤。但过得苦,精神却好得出奇,苏墨言自己也说,自从去了那儿,他才终于知道为自己活是什么滋味儿了。
如今娶了妻,又听他说妻子已怀孕三月有余,欣喜之意跃然纸上,让人也不由得替他高兴。
“京城有京城的好,地方亦有地方的好。”顾准道。
金不予不解:“你羡慕他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谋一个外放?”
顾准没有吱声。
人总得有些追求。
晚些时候,顾准才回了家。
一进家门,就见长乐欢欢喜喜地冲了过来。她已经九岁多了,个子也在,今年一年抽条长了许多,脸蛋上原本肥嘟嘟的肉也消下去了,生得明丽讨喜,眉眼之间也随了顾准,五官显得格外精致。
她身后还跟着脸色不佳的陈姑姑。陈姑姑不知告诫她多少遍要进退有度,为了叫她守点规矩,每日都给她戴禁步,无奈那玩意儿对顾长乐没用,碰上顾准从外头回来,她保准立马忘了规矩。
陈姑姑实在头疼:“再跑快些,你头上珠花都得飞起来!”
顾长乐憨憨笑了两声:“我也是太欢喜了,姑姑,就只有这么一次。”
陈姑姑信她才有鬼了。
她精明了一辈子,手底下□□得人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失了手,偏偏连她自己也舍不得多说。
真是气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