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始终没有提起关于花生糖的故事,只在刑如意离开办公室前,将那包花生糖递给了她。他说,人走了,念想渐渐的也就没了。这些糖,就算曾经吃过是甜的,现在再吃,也都变成苦的了。
从办公楼出来,刑如意站在公交站牌下等公交车。站牌下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老奶奶,老奶奶的目光始终落在她拿着花生糖的那只手上。
“姑娘,你手里那糖是从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是一个……一个朋友送的。”
“能送我几颗吗?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这种糖了。现在的糖,包装的花花绿绿的,价格也花花绿绿的,可是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感觉了。我儿子小的时候,我也经常给他买这种糖。那时候,家里穷,他爸爸身体又不好。我在城里的纸箱厂打工,一个月也才挣那么几块钱。家里吃的,喝的,他爹看病买药,他读书上学都得指望着那几块钱。只有过节的时候,我才会给他买糖,就是这种的。你别看他小,但他知道心疼人,我给他买的糖,他都会偷偷藏起来,然后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塞一颗到我的嘴里,然后笑嘻嘻的问我甜不甜。”
老奶奶说着,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说了句:“姑娘别见怪,这人老了,就爱回忆事儿。我儿子孝顺,知道我念叨这糖,总想给我买,可到处都买不到。姑娘你,能不能送我几颗,我想跟我儿子一起再尝尝这糖的味道。”
老奶奶的话,让刑如意有些动容。她看了看手里的糖,又看了看老奶奶,有些为难的说:“奶奶,不是我不愿意给你,而是我这糖是一个已故朋友给的。我不是编的,是真的。如果您不嫌弃,不忌讳的话,这糖我全给您都行。”
“多谢姑娘,这把年纪的人,没啥可忌讳的。人呐,活一辈子,无论长短,到了都得过去。都说鬼可怕,都说鬼害人,可这世上,有几个人又是被鬼害死的。”
“那,这糖就给您了。”刑如意将糖递到老奶奶跟前:“我没吃过,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如果只是念想的话,您和您儿子看看就行了。完了,找个地方把这糖给埋起来吧。扔到垃圾堆里,我怕我那朋友会怪罪。”
老奶奶点点头,颤着手将花生糖给接了过去。
松手的时候,刑如意不小心碰到了老奶奶的手,只觉得老太太的指尖凉的吓人。手背上似有几块青斑,像是老年斑。
小小的插曲,上了公交车,刑如意就给忘的差不多了。人都是这样,路上碰见的事情,多半都不会记到心里,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也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那一点点谈资。
回到新城的小区,已是下午的三点多钟。太阳很毒,晒得人蔫巴巴的。小区门口,摆着一些花圈儿,里头也放着一切丧礼用的东西。物业那个门岗小哥,正探着脑袋往里头瞧。
“咋回事儿,这小区有人过世了?”
“听说是个老大妈,也怪可怜的。”门岗好不容易逮住个跟自己一块八卦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听说这老大妈吧也挺不容易的,男人死的早,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将一儿一女给拉扯大了。结果这女儿,刚大学毕业就给查出患了白血病,一分钱还没挣呢就把这原本就贫困的家给掏了个干干净净。钱没了,人也没了。这儿子呢,倒是结婚了,可结婚之后,不认她这个娘。”
“这小区的房子不便宜吧?”
“是不便宜啊。”
“那这大妈咋还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
“拆迁知道吗?这大妈家的钱虽然都给女儿花光了,可房子还在啊。赶上拆迁,补偿了不少。大妈心里有愧,就将这钱全部给了儿子,他儿子呢就在这里买了房子。刚开始的时候,这母子两个过得还挺好的,经常见这儿子带着大妈下来遛弯儿,那是有说有笑的。可后来,这儿子不是要娶媳妇儿了吗?这一有媳妇儿矛盾就大了。大妈一个想不开,就在屋子里头上吊了。”
“那媳妇儿挺厉害的?”
“厉不厉害的这得关起门儿来才能知道。不过这婆媳矛盾吧,一个人也制造不起来。这媳妇儿年轻,有自己的主意跟想法,跟老人合不到一起也是正常的。”门岗话里有话,见四处无人,将声音压低了些:“其实吧,这老大妈也不是好相处的。可怜是挺可怜的,能干也的确挺能干的,可越是这种老人,就越是强势,总想着所有人的都能跟她一样,都得按照她的方式生活。可儿子是自己的,儿媳是别人家的,生活习惯能一样?人能像个古代小丫鬟似的,你说啥听啥,当你是个老祖宗一样的供奉着。你就算想当老祖宗,也得看看自己是不是有大户人家的那个家底儿。人家姑娘不嫌弃你儿子穷,没本事,愿意嫁就已经挺不容易了。你看看我,也算一表人才吧,不照样打光棍儿呢。”
正说着,老人的家属抱着遗像出来了。
刑如意一看到那张遗像,就觉得头皮一阵儿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