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意的上轿回宫,萧启望着远去的车队,握紧了手里的圣旨。
在一片同僚的恭贺声中,她有些茫然。
这就算,定下了婚约?
萧启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还能有成亲的一天,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了前路只有孤身一人。可如今,她要娶妻了?
哪怕是名义上的夫妻,也终究是不一样了。
会有一个人陪她一起度过这漫长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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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派人算了日子,今年的最后一个良辰吉日乃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不足二十日的准备时间太短,但公主执意如此,不肯等到明年五月二十三的另一个吉日。没办法,礼部尚书只好拼了命的准备,一面从宫中请了嬷嬷教二位新人规矩,一面抓紧时间备下嫁妆。
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成亲,公主府、驸马府选了京城里位置最好的地方,毕竟萧启并未在京城置业,总不好拿客栈当新房吧。
才搬入驸马府的萧启,在教习嬷嬷手下过的苦不堪言,听见管家说有人拜访的时候忙不迭请了进来。
不知阁下是?两人大眼瞪小眼,萧启还是率先问了出来,她在这京城之中并没认识什么人,心下困惑。
张云沛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缓缓开口:吾名张云沛,公主殿下的幕僚而已,公主担心驸马手中无钱置备聘礼,这是给您准备的。
萧启:你不说我还没意识到自己这么穷。
她犹豫半晌,还是接过了银票:替我谢过公主。
张云沛见她脸色并无不满,没有什么尊严扫地的意思,替公主松了口气,这位驸马爷并非大男子主义啊。
自古女方家世高于男方,一双佳偶终成怨侣的案例不在少数。
张云沛莞尔一笑:萧将军哪里的话,夫妻本是一体,哪用得着道谢?
她看了眼身旁虎视眈眈的教习嬷嬷,心知不是什么寒暄的好机会,继续道:那沛就不打扰了,看将军似乎还有的忙。
客人来一趟专程来送钱,还没坐多久就要告辞,萧启又不好留她,只能起身相送。
路过院子里,萧石正在蹲马步,这些日子除了跑步就是蹲马步,她倒没什么怨言,萧启说什么就照做。
张云沛饶有兴致的瞅瞅咬着牙扎马步一言不发的小孩,小孩一身劲装,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双腿打颤。
还挺有趣的,她想。
她问萧启:不知这小孩是谁?
萧启:路上捡的,打算带回军营去历练,怎么了?
哦,捡来的呀,难怪那小脸黑的跟碳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虐待小孩呢。
送走张云沛,萧启想了想,还是顶着教习嬷嬷的死亡凝视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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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西大将军府。
林含柏收起手中读完的信件,细细叠了塞进信封,长舒了一口气。
信是高昌校尉萧启方才送来的,还带来了父亲的口信。
一想到五大三粗又刚又莽气势不凡的父亲,犹犹豫豫的说阿爹想你了,那画面感就让她只想笑。
笑过之后,却是心酸与内疚。
阿爹说过多次想让她跟着去西北,她屡次拒绝,阿爹以为她怕边境危险,理解她,便随她留在了京城。
可林含柏知道,自己只是在等一个人,等着那个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乐府被抄家斩首那日她并不在场,听人言,乐家上下五十三口尽数死绝,可没亲眼见到乐初容的尸首,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她已经死了。
中秋那日她酒醉看见的那个身影,总会时不时在脑海里浮现一二,直觉告诉她,错过了那个人她会后悔的。
可她印象里的乐初容,分明是个喜欢穿着小裙子的小姐姐,怎么会穿着男装呢?
这些天夜夜梦回,总能看见乐初容一身男子打扮,眸光清亮站在大门口,那人柔声唤着小哭包,待她追过去,她的身影却又渐渐飘远,怎么也追不上。
每一日都是泪湿了枕巾,哭喊着她的名字醒来。
她日日守在府里,除了习武读书就是听隔壁的动静,却从没等回那个人。
林含柏扫一眼桌边的请柬,那是萧启递过来邀她参与婚宴的。
也许,是该出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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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回来了?张云沛刚一进门,张丞相就开口问道。
他捋了捋胡子,教训道:女儿家的总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张云沛取下脸上为方便而戴上的面纱,低眉顺眼作恭敬状,准备接受爷爷的长篇大论。
张丞相却并未继续教训,他道:你也十七了,该嫁人了,这几日我正在为你物色人选,你就不要往外跑了。
一旁的张父附和道:是啊,都要嫁人的人了,总抛头露面的不好。
张云沛:
她看看爷爷脸上的不认同,又看看父亲,后者脸上还多了丝责怪。
沉默半晌,她问:您教我读书练字,就是为了把我嫁出去么?
你这孩子成天在想些什么?读了书就不用嫁人了?张丞相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瞧见她似乎很是不服,激动起来,女孩子家的不嫁人那是要被人耻笑的!
张云沛不打算反驳,转向父亲,问:您也是这么想的?
张父显然很是同意父亲的观点,对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没好气道:我张家世代读书人,你不嫁人可不是害了名声嘛?!
一直没吭声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张母出来打圆场:哎呀沛儿也没说不嫁啊,她就是问问,我说说她就好了。
说着,张母就准备拉着张云沛进屋好好讲讲。
身后传来张父埋怨的声音:都是你教的好女儿,妇道人家懂什么!
母亲向来都只管府内杂事、衣食住行,自己的教育一直都是爷爷与父亲亲力亲为的,现在教出来的女儿不符合你们的设想,就全部归咎于母亲吗?
张云沛垂眸,掩下自己眼中的厌恶、不甘与野心。
这种无时不刻的蔑视她受够了。
张母叹了口气,看着这个一向懂事的女儿,她劝道:女人不嫁人生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呀,你不要读了些书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每个人都要过这一关的。
我要完整干嘛?!
张云沛捏捏拳,忍了又忍,问母亲:那您现在开心吗?
张母怔了怔,落寞低落,强撑着笑:锦衣玉食的有什么不好?
答非所问。
她责怪道:你这孩子就是主意太大!一辈子总不是都这么过的,就你特殊吗?
自我宽慰。
没劲透了。
张云沛闭了闭眼,没有作无谓的反驳,她想:幸好,幸好她拜于主公麾下,能够逃离这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