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能给哀家配药……没有他的方子,哀家,哀家怎得坐稳这个位置?”
她一身恩宠全靠美貌,是以美貌如她的性命一般。可是这几年她年龄日长,兼又心事重重,波折不断,是以容颜衰老地极快,现在已经全靠那药撑着了。
“娘娘,现在关键不在于药,在于那个人,那个人留不得了……”青玉附在莺儿耳后,悄悄道。
柳莺儿拉起她的手,一根根手指数过去,低低道:“可是,哀家不想杀她,你知道,她那人……颇有些手段,若能为我所用,即使没了淑妃,哀家也不怕不得皇上的欢心……”
说着,柳莺儿抬起头,那眼里飘过一层轻雾,垂一垂眼睑,道:
“哀家和她是布衣之交,她虽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但当日哀家落魄时,她对哀家也颇为尊重,哀家十分感念她这一点。”
青玉知道这不过是柳皇后的遮掩之词罢了,其实她和杜晚晴哪有那么深的交情,无非是说点漂亮话,但她盼着杜晚晴能帮着自己重得皇上宠幸倒是真的。
杜氏心机颇深,就算裴氏一门垮台,她还能东山再起,重蒙恩宠。听说皇上竟然允诺要封她做贵妃,只不过柳后不知道罢了。
自从韩淑妃死后,柳后已经进退失据,失了圣心。
上次她去承恩殿面见皇上,本也想要做出贤后的范来,去劝谏皇上一番的--从前,裴后曾经这么做过--为了立威,她也想效仿一番。
谁料根本没人买她的帐,她竟被皇上新得的那两个江南美人狠狠羞辱了一番,皇上不但没替她说半句话,反倒警告她要识本分,免得自取其辱。
她跌跌撞撞回到宫里来,哭了半宿,因那两位江南美人是张家献给皇上的,所以她连夜找人去张家把张守义父子大骂了一顿,扬言和张氏恩断义绝,皇上听了后,更加厌恶她。
后来有人给她出主意,说梁国夫人竟从死牢里被赦免出来,只怕还要得盛宠,她便动了心,想让杜氏再辅佐自己,可那杜氏岂是等闲人物?
当日韩淑妃想尽办法都没能力动她分毫,再说此人颇有几分硬骨头,这次赦免出来,竟然放着好好的宫室不住,非要去住废弃的姚华宫,陪伴废后。
就她这个举动,便已令得阖宫上下人等对她钦佩不已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来辅佐这一身污名的柳皇后?
想到此,青玉抽出自己的手,笑道:“娘娘,那杜氏颇有几分风骨,只怕她不肯,她和裴家的关系那么深,之前您设计裴家,她怎会不知?”
“可是裴家都倒了,她怎么可能还会为裴家卖命?这世间之人,谁不爱荣华富贵?我不信她能免俗。”
“或许她就是不爱呢?娘娘,听说皇上亲口许她做贵妃,她可是心头大患啊!”
“她做妃,我做后,只要她不生异心,我……我容得下她。”
柳莺儿慢吞吞说。
无论怎么说,她柳莺儿并没有蠢到那个地步,杜晚晴虽然怂恿着自己放了裴氏兄弟,但她也不是非死不可的。
她毕竟是皇上中意的人,回头皇上回来了,发现自己竟然处死了她,那自己还说得清吗?而且她活着,若是皇上追查起裴氏一族的案子来,还可以将她推出去顶缸;若是咔嚓杀了她,倒成了死无对证了,自己为何非要杀掉她?
最最关键的是,若她能和自己合作,这后宫不就是她们的天下了吗?
毕竟皇上很看重杜氏,杜氏的确也有几分胆气和骨气,和韩淑妃阴险毒辣不同,杜氏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并不在背后捅刀子,反正这后宫自己也遮不了天,不如邀她一起来。
她柳莺儿就不信,这泼天富贵在前,她杜晚晴还能置之不理。从前她说的,那不过是文人爱说的漂亮话罢了,糊弄别人可以,糊弄她柳莺儿,可还差点火候。
青玉见柳后这般犹豫不决,索性祭出最后的法宝,冷笑着说:
“娘娘,您还在这里心痴意软做好人,只怕今后您容得了杜氏,那杜氏容不得您,您可知,荣王的软骨病,是怎么得的吗?您难道真的以为荣王是先天性的疾病吗?”
柳莺儿听此,如遭雷击般,悚然站起身,浑身乱颤着问:“你说,你说哀家的荣王,不是先天的毛病?御医不是说他是先天的疾病吗?”
“先天的?娘娘真是糊涂啊!说起来,这病都是拜娘娘口中那位仁慈的梁国夫人所赐。听说荣王一出生,太医院就接到坤宁宫密旨要求给荣王的饮食中加入软骨散……”
“不可能,不可能……”柳莺儿一时头晕目眩,她扶住软塌,低声问道:“这是谁说的?”
“中宫殿的那帮侍女太监在监狱里招供的,皇上怕刺激了娘娘,特意让人收了起来。这可是奴婢费了不少银子从天牢管事那里找到的副本,娘娘,您可要亲眼看看口供?”
青玉窸窸窣窣从身上取出一页纸,递给柳莺儿。
柳莺儿哪里会看,她木在那里,似乎灵魂被抽离了躯体,她还在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哀家的荣王不会遭人陷害的,他是先天的软骨病,他是先天的软骨病……”
她对杜晚晴一直以来高抬贵手,不是因为她格外大度,而是她感念当日杜氏回宫辅政,间接的帮她保住了腹中的胎儿,而今,才知道这是个天大的阴谋。
“杜氏,杜氏,这个狠心毒辣的女人,披着羊皮的狼,哀家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生吞活剥了她……”
“娘娘,还请您尽快定夺,若等皇上回来,可就由不得咱们做主了……”青玉趁热打铁,在旁提醒。
“传哀家口谕,赐陆氏鸩酒一杯,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永不许入宫!”
柳莺儿咯咯笑起来,越笑越急,越笑越尖利,她如疯癫了一般,跣足奔向殿外,凄厉地喊着:
“儿啊,娘对不住你啊,是娘害了你啊……”
此时,天地间忽然一片混沌之色,隐隐间似有雷声轰鸣。青玉听到柳后口谕,嘴角含笑,微微抬头,眼角斜睇低语:
“杜姑娘,这是裴家送你的大礼,你可收好了……”
这日已是晚晴在牢狱中度过的第三天。
这三日,她水米未进,早已体力不支,蜷缩在监狱冰冷的一角。忽听牢门一响,见高公公带了两位内侍走进来。
晚晴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她被架起来,听高公公宣旨:
“庶人陆氏枉顾皇恩,妄议宫室,不谨于宫门,存大不道之事。依律当斩,鉴于其入宫侍奉多年,着夺去封号,褫夺品服,贬为庶人,钦此。”
宣完旨意,高公公忍不住滴泪询问晚晴:“夫人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还请高公公成全,奴家上路时可否便穿着这套衣衫,戴着头上这两枚簪环?”
“夫人往日多照佛我等废疾之人,咱家心中甚是感激,些许小事,老奴担着,夫人便穿戴着旧时衣裳簪环便是。”
高公公抬起袖子,不停地擦拭着眼泪。
“多谢高公公成全。”晚晴福了福,抬起头,极力想往外再看一眼,可是狱中四处都是森森的幽暗灯盏,再不见一缕阳光。
“再见了轩郎!”晚晴凄苦一笑:“这辈子,你可不许忘了我,忘了我,我可不依……”她喃喃自语,眼中的泪,到底还是溅了出来。
“那就……赐夫人一盏酒,早些上路吧!”高公公手一挥,侍立在门外的内监疾步入门,端上一盏琉璃盏。
那琉璃盏里的酒色,犹如三春漫天的桃花,煞是好看,奈何却是要人命的。
晚晴起身将那酒拿起,决然喝下,身体晃了几晃,轰然倒地。
“药膳房朱良,谨奉皇命……姐姐莫怕,姐姐饮了这杯酒,自此便可脱离这宫室深墙,小弟先恭喜姐姐。”
晚晴听到这话,身子猛然一震,她强撑着抬头看了看内监,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她摇着头道:“良儿,良儿,你……”
“姐姐保重……”朱良眼中溢满悲伤,他眼见着晚晴的嘴边渗出血迹,含泪说道:“良儿今日和您永诀。”
晚晴已经开始感受到腹内犹如刀绞般的疼痛,她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气息奄奄对朱良说道:
“好,好,你来送姐姐一程,姐姐高兴。你万万莫要自责,这是我的命,……来世咱们再做姐弟,你,保重……” 说着,头一歪,手垂了下来。
“姐姐……”朱良伏地,跪倒在青砖之上,将头磕倒在地,“姐姐走好!”
此时烛火忽然被风熄灭,雷动风起,大雨倾盆,高公公尖细嗓音忽又升起:
“庶人陆氏,既已自裁,即刻抬往京郊乱葬岗,不得有误。”
一道闪电将牢狱显得分明,只见朱良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擦了把眼泪,对高公公拱手:“这事已经奏请内务省,内务省管事已同意让药膳房负责。”
“好说,好说,那有劳小朱公公了。”高公公知道内务省管事亦是朱公公的人,也不敢再问,只转身向带来的两个小内监道:“孩子们,咱们走。”
众人走后,朱良上前来抱住晚晴的头,颤抖着手试探了一下晚晴的鼻息,一片冰凉。
他笑了笑,将晚晴的身子抱在怀里,又将嘴唇贴到晚晴额上,深深道:“姐姐,别忘了你的誓言,咱们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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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马上结束,下个月就完结了,先向小天使们预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