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谦之已经7日未来了。
一天是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八刻,七日一共84个时辰,大约有700刻,铜漏中的水滴一滴滴滑落下来,将时间一点点分割开来。
有那么一刹那,晚晴觉得那漏中滴的不是水,而是自己血管中的血,待到这些血流尽了之后,便跟着钰轩一起去了罢。
若真的救不出他,她笃定也是活不了的,而今这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就越不利。
郭谦之为何不来,必是宫中出了大事。此事大到了他也无法承受的地步,故而,他不来了。
他不是不重情义的人,亦不是为了富贵功名就能忘却故人的人,晚晴虽然和他相处较短,对他的人品还是有所了解的,她知道他必是有事羁绊才不能来。
那到底会是什么事呢?
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却又不敢确定。因为她不信皇帝会糊涂到那个地步,做自毁长城的蠢事——
这天下是他历经千辛万苦亲手打下的,难道现在他要亲手毁掉?
没有人回答她。
她每日坐立不安,一到深夜就到窗口站着,盼着兴儿能出现,可是没有一人出现。这段时间,便是死一般沉静,无人,无声,甚至连一只鸟雀都未曾经过这里。
这里已然被人忘记了吧。她头晕晕沉沉,觉得快要熬不下去了,心上的重负仿佛比在黑牢里还要重上百倍千倍。
在黑牢里,虽然自己的性命不保,但是知道钰轩的性命无虞,再难过也有一丝安慰;在这个僻静的小院子里,却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第八日,又是阴沉沉的雨天,晚晴病了。
她的身体本来便在黑牢中受到了重创,未曾修养好,又受到了钰轩被逮捕的重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勉强靠提着一口气才强忍着撑到现在。
可是到了第八日,她连夜不能安眠,日日忧心焦虑,终于病情不支倒下了,初时只是喉咙嘶哑身体疼痛,又过了两天,那高烧便熊熊烧起来了。
守门的士兵再也不敢隐瞒,便一层层上报上去,到了第十天上,郭谦之来了。
他还是晚间来的,眼见得晚晴已经烧得像一块火炭了,几乎都烧得人事不省了,忙唤人去请了医生,开了药,在晚晴床前长吁短叹了半宿,第二日,还是唤人去找了那人过来。
等晚晴醒来时,郭谦之走了,鹊喜已在自己榻前落泪了。
原来这日晨曦初起,枝叶上还带着薄薄的露珠,鹊喜便赶过来了,暗红的裙锯上沾满了晨起的的露水,湿漉漉的。
她来时,晚晴尚未起床,只见她仰卧在榻上,面色苍白,下颌尖瘦,一把子头发洒在枕席之间,枕上斑痕点点,手腕瘦的不堪一握,原先略有些紧的绞丝金手钏此时空荡荡地悬在手腕处,眼见得便要滑落在地上。
鹊喜立在她榻前,忍不住眼泪直流。或许是抽泣声惊醒了晚晴,晚晴睁眼,见到鹊喜,一抹喜色浮上面容,猛地起身,却又头晕目眩不止,一手扶住了床栏。
鹊喜走上来,扶住了她,二人相顾无言,只有默默流泪。
最后,还是晚晴先抹了把眼泪,拿帕子拭着鹊喜脸上纵横而下的泪水,轻轻问道:
“鹊喜,你还好吗?我只当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鹊喜点了点头,泣道:“我没事,夫人,您出来就好了,只要您愿意,我还乐意出来侍奉您……”
晚晴紧紧攥着她的手流泪说:“鹊喜,求你救我……”
说着便起身屈下膝来要给鹊喜下跪,鹊喜知道她的意思,只能拦着她,将她拦腰抱着。
晚晴望着她,怔怔地只是流泪,鹊喜见 她这般,只觉心如刀割,她挥泪道:
“夫人,您别这样,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可是,您为何这么傻啊?大厦倾了,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了……”
晚晴以袖掩面道:“我知道救不了,可我不是想去挽扶那倾倒的大厦,鹊喜,我救得是我的夫君啊,……若不是他,我现在已经死在黑牢里了……”
“苦命的夫人啊……”鹊喜伸出手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悲怆道:
“我自认为我鹊喜,一生身不由己,为人作嫁,已是悲剧,可是夫人,您的命怎么比我还苦啊?”
晚晴见她这般说,心里略略安了安,将她拉着坐在榻上,抽泣着说:
“好鹊喜,我早知你不是常人,是以从来当你是姐姐,现在听说皇上放你出来了,恭喜你逃出生天了……”
“不是皇上放我出来”,鹊喜脸上阴晴未定,带着几丝不屑说道:“是我那做神策军统领的舅舅觉得我无用了,放了我一条生路……”
“鹊喜……”晚晴吃了一惊,说:“你真的有舅舅在神策军?我以前,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说笑的。”
“夫人,我对您从来没有撒过谎。”
鹊喜替晚晴绾了绾落下的乌发,见那里面竟然夹杂着一两根白发,心如针扎般刺痛了一下,忙替她拿黑发遮住。泪水重新浮上了眼眶,她道:
“也罢,我今日就给夫人说说我的身世吧。夫人怕是早已知道,我是皇上的人,派到裴家的。”
晚晴倒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是,轩郎告诉我了。”
“我早知他们裴家知道。”鹊喜将晚晴搀到了妆台前,一面替她梳理头发,一面苦笑着说:
“我本姓高,是太原人士。六岁时父母双失,族人不容,有个远房舅舅大发善心将我从故乡带到京里,说要我做他女儿,他有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女儿。
当时我高兴极了,以为自己是个有福的,谁料他只是想要我代替他的亲生女儿进宫当宫女。
我进宫没多久,就被送到一个秘密的训练营地,那里都是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我们练习武术、习文法秘术,学诗书,最关键的是,我们还要熟悉朝中重臣的亲眷及其特征,其实就是培养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