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哄着三郎,又哄着皇舅舅,你说,若我告诉皇舅舅你和三郎之间的真实关系,舅舅会怎么样?”她一脸挑衅地抬眼望着晚晴,那眼中寒光四溅。
钰轩眼中的杀光顿现。
却见晚晴听了郡主的话后,微微笑了笑道:
“郡主既知道我在宫中的地位,那必然也知道,若我与皇后联手,即使让您到死都面不了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况且您生的那位小姐,我看也甚是可爱……”
“你……你敢威胁我?”郡主脸色大变,有些气急败坏。
“郡主,您若和我好好叙旧,我便愿意与您叙旧谈情;您若执意要和我耍赖扯皮,我也不是不能奉陪。
毕竟三公子如今声名狼藉,姬妾满室,时常出入风月场合,人人得见;而我在京外修行很久了,根本没出现在京城里。
所以你即使攀诬我,也找不到实情。而我要帮你找证人,却易如反掌。”
杜晚晴微阖双目,举重若轻,毫不畏惧。
“你……你,你果然好生厉害,我,我败在你手上,也说不得了……”郡主被晚晴这样一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喃喃道。
她母家已败,自己和皇舅舅并不亲近,真要入宫面圣,只怕自己也占不了上风。
“郡主的对手明明是那些妖冶的姬妾,我何曾一日到过你们裴府,参与过你们的生活?
我连当日被逼迫嫁人一事都选择了打落门牙和血吞,当日我只盼着,即使我不幸福,他……你们幸福不也一样吗?”
晚晴见郡主软下来,也随之语气放柔和。
“你说得何尝不是?”郡主惨笑道:“你爱三郎,所以绝不会害他,那些贱人却只想生吞活剥了他,她们都快要将他活活吞噬了。”
钰轩听郡主说得“你爱三郎”四个字惊呆了。
是啊,连恨不得生食其肉的情场死敌都看透了晚晴其实是爱他的,为何他还是一再举起刀子,扎在晴儿心上?怨不得她对自己如此心灰意冷……
再看晚晴时,见她已经探过身,郑重地用手握住郡主颤抖的手道:“佛家有语云:‘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郡主,你我皆是被命运戏弄之人,放下吧,只有放下,才能继续前行,不然,就会牢牢困死在这个局里。”
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似乎说这偈子,也说中了她自己无尽的心事。
郡主的泪一滴滴滴落在晚晴的手上,茫茫然道:
“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们可以随意惩罚我,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他……
周公子他,也是无辜的,你们饶他一命吧!他迄今尚未娶亲,好歹给他留条根。”
“大长公主去世前,已经知道了你的事情,故而将全部家资捐献,希望日后皇上知道此事后能对你网开一面。”
晚晴满含怜悯地对她说。
“你说我娘,我娘她知道了?”郡主腿一软,跪倒在地,“我不信……”
她却不知,当日裴钰轩为了刺激病中的大长公主,故意使人去她面前透露了安乐的事情,果然大长公主备受打击,很快便病重不起。
临终前她挣扎着让人写下遗嘱给皇上,愿将全部家产充公,只愿日后为女儿求得一个平安。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晚晴离开座位扶住她,道:
“郡主莫辜负了大长公主的一片苦心。
至于周公子,若郡主信我,我定会尽力保全,让他先去大慈恩寺呆一段时间,之后再做安排。”
“我的孩子呢?”郡主拉着晚晴的手,焦急道:“我的孩子怎么办?”
“送去幽州裴大公子那里吧,大公子身上毕竟流有一半周家的血,况他和周公子自来非常亲近,一定会善待小姐的。”
晚晴满面赤诚,像一位真正的闺中密友。
郡主闻此,不禁感激涕零,携着晚晴的手道:“谢谢皇后娘娘大恩,谢谢尚仪妹妹厚恩。”
晚晴只觉鼻头胃酸,强笑道:“郡主无须客气。多年前,我和周公子有数面之缘,据说周公子当日曾和你的车马一起进京,他对您赞不绝口,此事皇后亦知。
若不是造化弄人,又何至于一谬于斯?”
郡主惊讶问道:“真的?他真的曾经赞许过我?”
“是的。”晚晴笑中带泪,缓缓劝解道:“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缘分是一早注定的,一不留神就错过了。
郡主,年后,您也先暂去永宁寺避一避吧,等到来日大赦,或时日深远,此事揭过,只要保全了性命,日后你们一家人还有团圆的一日。”
事到如今,郡主也无话可说了,见晚晴这番话说得如此委婉周全,似乎时时处处都在为自己着想,她就是心中再有不甘和埋怨,亦只能如此了。
想到此,她强打起精神来,说道:
“如此谢谢尚仪了,以前当真是我错怪了妹妹,原来妹妹是这般良善之人。我只盼着妹妹和三郎也有破镜重圆的一日。”
说到这里,她紧紧盯着晚晴,似乎很期待她的回答。
谁料晚晴摇了摇头,凄怆地说:
“谢谢郡主的美意。我和三公子今生无缘了。
不瞒郡主,现在我只是暂留在道观内,明年开春我就要离京,去天下道观游历。
你和三公子的事情,是我为裴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此事我已禀报皇后娘娘,她也已经答应了。”
钰轩听闻此言,如五雷轰顶般,站立不稳,用手扶住了墙壁。
郡主也不可置信地问道:“我不信,那皇舅舅会答应吗?”
晚晴苦笑着说:“宫内盼着我走的人不少,郡主还担心我走不了吗?……”
此时,郡主不知为何忽然松了口气,望着晚晴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深深的同情,女人之间一旦产生了同情,那友谊也会随之滋生。
晚晴见她一味这般看着自己,知她心中戒备已放下,便和言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小姐出来一见?”
郡主一愣,旋即道:“好,您稍等。”说着,便命人将孩子抱来。
不一时,一个襁褓中的小姑娘被抱来。
小孩子合眼睡得正酣,长长的眼睫毛盖着眼睛,白玉一般的小脸蛋红扑扑的,高挺的鼻梁,粉生生的嘴唇,长得端端是个美人坯子,和郡主有六七分相似。
晚晴接过来,抱了抱,端详着孩子的眉眼,对郡主道:“郡主好福气,生了这么好一个女儿!
我来的仓促,没带什么礼物,这个福禄寿三色翡翠手镯,是年节下皇上赐的,若是您不嫌弃,就送给这小姐吧。”
说着,将孩子递给郡主,褪下手上的翡翠镯子,放到了桌上,给郡主推过去。
郡主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既是皇舅舅赏给姐姐的,姐姐便自己戴吧。”
“年节下都有赏,郡主拿着吧。再说,这个镯子送给宝宝,我已经向皇上禀报了,皇上没有反对。”
安乐郡主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况且今日她既是奉命而来,皇后知道的,皇上必然也知道了,此事既已成定局,她亦无话可说。
虽然如此,她的眼中已然浮起泪花,悔愧道:“好……谢谢尚仪了。”说着,便将那镯子取过放在袖内。
晚晴见她这般,又道:“郡主,以上都是公事,我个人有件私事想请您成全。”
安乐抬头看她,低声道:“好,承蒙尚仪之恩,若我能做到的,必竭尽全力。”
晚晴忽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附在她耳上说了一句话,安乐郡主感激万分地抬头望着她,她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
安乐眼中饱含的热泪终于忍不住跌落下来,她揭开襁褓,将孩子手腕上的一个小金手镯解下来,递给了晚晴。
晚晴恭敬接过,还未说什么,忽然开始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嗽的满脸通红,心口发悸,她捂着胸口,身子有些软,几乎便要撑不住。
郡主大吃一惊,忙让奶娘将孩子抱出去,自己站在一旁,连连给晚晴捶背。
晚晴抖着手抽出手帕,嗽了半晌,才慢慢静下来,郡主无意看了那帕子一眼,不由大吃一惊道:“尚仪,你的痰中带血……”
注释:
1.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唐·白居易《琵琶行》
2.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晋·竺法护《佛说鹿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