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微微笑道:“轩郎,你那么怕做什么?你先在我这里歇歇,我梳洗好了叫你。”说完,便起身披上了外衣,下了床榻。
钰轩一滞,笑道:“好,那我在这里躺一下,眯一会儿。你先去梳洗,一会我陪你吃早餐。”
晚晴便替他脱下外衣,又帮他脱下靴子,见他靴子上有斑斑的血迹,她楞了一下,旋即放下靴子,催他躺下,又帮他拉上被子。
他握了她的手一下,便迅速睡着了。
二个时辰后,钰轩醒来,发现晚晴在梳妆台坐着,定定望着妆镜台。他悄声下床,走到她身后,轻抚着她的秀发道:
“晴儿,在这里想什么呢?怎么一直不肯叫我?”
晚晴从镜中看见他,便举起手握着他的手,轻言道:
“你必是昨晚忙了一夜,我看你睡得熟,便没叫你,裴大人已经打发三拨人来请你了,你回裴府去一趟吧。”
钰轩见她眼睛微红,知她必是哭过了,待要问,却没开口,只道:“好,我去去就来。”
晚晴转过身,将头靠在他的身上,有点疲惫地说:“轩郎,我好怕,我怕一睁眼就看不到你了。”
钰轩俯下身子紧紧抱住她,毅然道:“不怕,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挡我们在一起,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晚晴眼泪怔怔留下,她回头向钰轩道:“轩郎,只怕这次没这么简单,你去和你父亲好好说,千万不可吵翻了。
你记着我的话,朋友越多,敌人就越少。裴大人一定有自己的解释,你务必同他好好说。”
一丝阴郁在钰轩眼睛里一闪而过,他低声道:“晴儿,你老实告诉我,昨天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晚晴垂眸,半晌方答:“你别管我听到了什么,你先回去见你父亲。记得,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等你回来,我再和你细细盘算。”
钰轩见她这般说,便也点了点头,道:“那你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说毕,就要出门,晚晴忽道:“轩郎,你没吃早饭,这盏牛乳你喝了吧,我给你一直温着呢。”
说着,便从身旁放置的错金红泥小火炉上取下牛乳,递给钰轩。钰轩深深地望着她,一饮而尽,笑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晚晴敛眉推他:“莫胡说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日暮时分,钰轩才回来。他一回府,连衣服都没换,就急急到晚晴的房间,却见小婵在外面坐着,室门紧闭,不由心里一惊,问道:“姑娘呢?”
小婵忙站起来答道:“禀公子,姑娘今天说是身体不适,您走了后便一直在床上躺着。”
钰轩道:“用饭了吗?”
小婵低头道:“没有,给姑娘端进去,姑娘说没有胃口,又端出来了。晚饭姑娘说等公子回来一起用。”
“没用的东西!”钰轩一把将小婵拨了个趔趄,自己打开门,蹑手蹑脚进去。
屋里一片昏暗,有微弱的光照在床帏之间,冰冷的空气里游荡着无数微尘。
他坐在晚晴身旁,见晚晴双眼微肿,嘴角脸颊也微微红肿着,柔媚秀丽的脸蛋上尽是泪痕,再一看,她旁边的枕头湿了一大块。
钰轩沉着脸,心中犹如坠了铅一般,他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重重敲了两下,便要转身离开,却被晚晴一把拉住,幽幽道:“轩郎,你回来了?”
钰轩强笑道:“是啊,小懒虫,怎么还不起身?天都黑了。”
晚晴道:“我今日不知怎的,身子生疼,就先到榻上来躺一躺。”
“不许再躺了”,钰轩拉起她,柔声道:“陪我去用膳。”
“我不想出去了,你让他们送进来吧。”晚晴闭上了眼睛。
“好,听你的。”钰轩宠溺地说:“你想在哪里吃,咱们就在哪吃。”说着,命令小婵去吩咐厨房把饭菜摆到韶雅堂来。
一时厨房来布饭,八个菜,二个汤。屏退了所有的下人,钰轩亲手替晚晴盛了一碗青酸笋鸡丝汤。
晚晴怕他担心,略略喝了两口,又吃了两口金丝卷,便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钰轩见她愁容满面,强打精神应对自己,心里如同针扎一般。
他自己随便用汤泡了一盏饭就放下筷子,却又逼着晚晴吃了一小块酥油点心,晚晴味同嚼蜡地咽下去。
一时二人饭毕,厨房的人进来抬走饭食,钰轩吩咐道:“以后饭菜均要清淡,再不许油腻腻的了。”
晚晴见下人们都散去,方笑道:“明明是胃口不好,嫌饭菜油腻,钰轩,你这是迁怒于人啊!”
钰轩见她吃了点饭,脸上略有点红晕,脸色也好多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笑着拉过她的手,说:
“你倒是个好侍奉的主子,怎么对什么人都那么和善呢?”
晚晴笑笑,未说话。许久,方道:“咱们去花园里走走吧!”
钰轩见天色已晚,有点担心,不太想去。
晚晴微讽道:“怕什么?能潜到裴国舅府邸刺杀,那得多大的胆量啊?放心,必没有事。”
钰轩知她素来颇有胆识见地,便也依了她,和她一起到了花园。
进了园子,二人到了敬亭下,敬亭是花园假山上一处高台,坐在上面可俯瞰整个府邸,可是现在天气还凉,在上面难免有些冷。
晚晴道:“咱们上去谈吧。”
钰轩刚待阻拦,想了想,便搀扶着她上去了。
侍从们要想从,被他呵止,要求所有侍卫撤出敬亭一米处守护。
上了亭子,钰轩便要解下披风给晚晴披上,晚晴制止道:“你穿的少,别脱下了。”
钰轩笑道:“也好,你来,我们一起披着。”说着,用手紧紧揽着晚晴的肩膀,将披风往她身上裹了裹。
披风是一领狐裘而制,这本来是冬日御寒之物,刚才钰轩出来时,怕晚晴冷,特意带穿出来。果然,晚晴一裹上身,便觉得暖烘烘的。
“好暖和的披风啊!”晚晴不由轻轻叹道。
“你喜欢就送给你,这还是那年李四原送给爹两块狐裘当寿礼,爹送给我一块,做了一领披风。
现下这皮毛有些旧了,明天我找人给你翻洗一下,改一个尺寸,恰好你怕冷,披这个最好了,是我疏忽了,”钰轩懊恼地说:“早该想到的。”
晚晴心中一股暖流涌起,她微微仰起头,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凝视着钰轩,轻声问道:“轩郎,是不是我问你要什么你都会答应我啊?”
钰轩轻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当然了,你想要什么,说吧!”
晚晴凝望着他的眼睛,深深道:“我只要你幸福,轩郎。”
钰轩一下怔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不由喉头一紧,声音略有些哽咽道:“傻瓜,你就是我的幸福,你不知道吗?”
“钰轩,我的身份非同往日,若哪天皇帝忽然想起我这个人,我还得……”
她还未说完,钰轩已经捂上她的嘴,微怒道:“不许胡说,到时找太医院拟一张病殁的单子递上去就行。”
晚晴长叹一口气,感伤地说:“在昨天以前,我也觉得这个法子万无一失。
但是昨天,那个贼首对我说他知道我是从宫里出来的,有人出了1000两黄金买我的命。你看,我的身份根本没瞒住,有人想我死。”
钰轩眼中狠厉之光顿起,他恨恨道:“无论是谁买通的他们,我都和他势不两立!”
“轩郎,不会是你父亲,”晚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缓缓道:“你父亲最多知情。
你别忘了,要不是他派的那队侍卫,你们即使返回来,也救不回我。而平日里,宣召你,需要那么多侍卫吗?”
钰轩一顿,不禁佩服晚晴观察仔细,头脑冷静,他有一丝如释重负,笑道:“
你还真是个小诸葛,今天父亲给我百般解释,说这事真的与他无关,他从来没想让你死。他说自己曾发过毒誓,绝不会害杜家人。”
“裴大人的确不太会做这种收买山贼杀人的事情,”晚晴若有所思道:“对了,昨天你是怎么忽然又想起折返的呢?难道是看了阿默的信号?”
裴钰轩略略低了低头,叹口气道:“我也是觉得事出蹊跷,按理召我回去让裴义来宣我即可,为何要带那么一大队人马?为何要那般隆重?关键是,为何要那般焦急?
据我所知,宫里、边塞这几日都没有加急的事情,即使有急事,他又何尝这般看重我,立等着我回去做决断?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我立刻喝令队伍回去,裴义竟也未有异议,我们走了大半才看到你们发的信号,要是等到看见信号才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钰轩心有余悸地握着晚晴的手,那手指微微的凉意,传到了晚晴的指尖。
晚晴用力握了握钰轩的手,说:“所以轩郎,你看,你父亲并没有害我,是不是?他反而还救了我。你不要忧心忡忡了!”
钰轩知道她怕自己和父亲生分,她明知道父亲绝逃不了干系,却还在极力替父亲开脱。
他感激地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忏悔道:“晴儿,你说我当日为何要掀开你的盖头后说那番话啊?我太混了!
若不是当日阴差阳错,今天我们就是合法的夫妇了,再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也不会让你受这么多的苦了……”说完,泪珠大滴大滴落到了晚晴手背上。
听他这么说,一个念头飞快地划过晚晴的脑海,但只有一瞬,她便恢复了平静。
抬手替钰轩拭掉眼泪,她轻声细语地说道:“轩郎,你莫要自责了,万般皆是命,昨日那婆婆不是说,那枚凤凰钗和如意簪是一对吗?
那咱们就好好留着,讨个好彩头吧! 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做一对普通的民夫民妇,可是你身份贵重,我这梦想估计最终难以实现吧!”
钰轩将她揽入怀中,深深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管是什么身份,都甘之若饴!”
晚晴见一轮新月如钩,冉冉升起,她指月道:“轩郎,以后每个这样的日子,我都会想起今日和你在这敬亭上赏月的情景。”
钰轩一丝不安划过,他低低道:“胡说什么?我们不会分开的,你相信我。”
话虽然这么说,但两人都知道,一股巨大的危机已经渐渐蔓延过来,未来,变得不可预知。
注:“弹琵琶”为古代的一种酷刑,是用利刃把人的琵琶骨(肋骨)一根一根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