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别过皇兄……”说完,亦被投入了狮笼中,迅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骤然而起,又突兀而灭。
晚晴的身形晃了几晃,朱良只好紧紧攥着她的手,用指甲死死掐紧她的虎口处,不让她晕倒过去。
一时,人群尽散,皇帝也不知什么时间和徐美人走了,有人来抬水清洗地上的血迹,四周一片寂静,刚才那一幕仿若从未发生过,连那头令人肝胆俱裂的雄狮,也在吃饱后懒洋洋地趴在大铁笼中,两眼微阖,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晚晴在朱良的搀扶下晕天黑地走回耀德宫,刚走了几步,她就忍不住恶心呕吐,但是哪里吐得出?
朱良也吓得够呛,可是他自小在王府侍奉,颇是见了些世面,倒没她这般怕,只是一面替晚晴捶后背,一面又不停地道歉说:
“姐姐,是我害了你了,谁想到皇上忽然来这一出啊?偏偏我叔叔从昨天就出宫办事了,也没提前告诉我。我是听别人说他们都来看狮子了,这才想着带你来看的。”
晚晴面色惨白地摇头,她悲恸道:“不怪你小良子,雅王,曾与我有两面之缘……我万万没想到,他……他下场竟如此之惨……”
“我知道姐姐,雅王本就是个书生,这次是被雍王坑了”,朱良低声对晚晴道:“我听叔叔说,皇上本不想杀他,他自来文弱又清高,所以上次就特赦了他,谁料他这次还是……”
晚晴没有听清朱良在说什么,她的眼中全是那日在马球大会上雅王和王妃骑在马背上驰骋的模样,那一日,天那么蓝,云那么高,欢笑声响彻云霄,谁料,所有的悲剧都在那时就已经写下了注脚!
这就是皇家啊,这就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家,为了争得这世间最高的权力,不惜手足相残,父子相杀,不惜以最残忍的手段对付最亲近的人。
那残阳如血,染尽了这重重叠叠的楼阁亭台,一瞬间,这金碧辉煌的宫室,仿若漫过滚滚不尽的鲜血和累累的白骨……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花,旁边忽有宫人喊着:“快去看啊,宫门外有个黄发老儿自称是徐美人的亲爹,正等着徐美人相认哪……”
朱良拉了拉晚晴的手,对她耳语道:“姐姐,报应来了,有好戏看了……”
晚晴惨然一笑,抬首仰望着已渐渐暗下的天空,悲怆道:“小良子,我们是不是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里去了?”
朱良惊问道:“姐姐,你怎么忽然问这个?……”顿了顿,又吞吞吐吐道:“我不想让姐姐出去。”
晚晴双手掩面,悲泣道:“可是拘在这里,我活不了啊……”
“如果姐姐活不了,那小良子帮你出去。”朱良忽地停下脚步,轻轻拿开她的双手,注视着晚晴的双眸,认认真真的地:“姐姐,你等我再长大一点,我一定带你出去……”
晚晴抑住心中的悲伤,望着眼前这个单薄弱小的孩子,轻抚了抚他的头发,强笑道:“谢谢你了小良子,只是你千万别把咱们刚才说的话对你叔叔讲啊!”
小良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姐姐,你还真把我当小孩子啊,我都15了,过了新年16了。你放心,这是咱俩的秘密……”
晚晴点了点头,没有再作声。
晚上回去,晚晴便开始发低烧,饭吃不下,药喝下就吐出来,整日里浑浑噩噩,眼见着人便憔悴下来。
淑妃让珊瑚、鹊喜等人轮番过来看护她,她却连续几天低烧不退,淑妃本待和她商量宫内诸事,奈何她一直晕晕沉沉,迷离恍惚,如同丧了魂魄一般,根本没办法与她正常交谈。
淑妃实在无法,只好趁着皇帝凯旋归来,格外开恩,允许宫眷亲属探亲之机,再次将裴钰轩从宫外请进来。
钰轩一听大惊,心急火燎地赶到耀德宫,由珊瑚领着进了佛堂的耳房,只见晚晴满面苍白地躺在床上,小脸都瘦尖了,一见他,便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顾不得珊瑚在场,直直投到裴钰轩的怀里,低低啜泣起来。
钰轩一面揽着她,一面朝珊瑚使了个眼色,珊瑚忙关门出去,那眉眼间似有一抹落寞。
钰轩将手附在晚晴额上,一摸果然有些发烫,不由心急如焚地问道:“怎么了晴儿,她们说你已经发烧四五天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轩郎,轩郎,我要出去,我不在这里了,我要出去,你带我出去……”
晚晴俯在他怀中,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抽泣道:“你快带我走,这里是虎狼之地,我要回家去……”
“好,好,我们出去啊,我们肯定要出去的,晴儿乖,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钰轩一面哄着她,一面细细看她,只见她情绪激动,神志似乎有些紊乱,她从未如此失态过,即使在秦州死牢他都没见她这般怕过,想来必是遭了大的惊吓。
“我这辈子,就算是沦为叫花子,丐食在闹市之中,或者冻饿倒毙于街头,我都绝不在这里留下,若让我留在这里,只有一死……”
晚晴久发低热的人,此时双颧发红,两眼射出的却是诀绝之光。
“你即便要留,我也不舍得啊,傻瓜。”钰轩替她揩泪,柔声道:“说什么沦落街头的话,不许你这般想,有我在,我的晴儿会一直当个小公主的。”
钰轩轻言细语地劝慰了半天,晚晴的情绪略略好转了些,待喝了一盏钰轩递来的参水,她终于能平静一下,扯着钰轩的袖子,眼泪汪汪地给钰轩说:
“轩郎,我亲眼所见,雅王被皇帝投到狮笼喂了狮子,尸骨无存……”
钰轩心猛地一疼,闭一闭眼,他将她拥到怀中,哽咽道:“傻晴儿,谁让你去看的啊?皇室相争,历来如此酷烈,你别怕了,好不好?”
“他们的家眷都被送去做营.妓了,轩郎,我好害怕,如果我当日嫁去雅王府,现在就已经是一堆白骨了。”晚晴心有余悸。
“胡说”,钰轩薄斥道:“你怎么可能会嫁给他?你只能嫁给我。不过……”他叹了口气道:
“雅王这人倒颇是个正人君子,当初永王势大,他若硬要纳你为侧妃,只怕谁也拦不住,但他得知你不愿意,却也没有强逼我们。此事,我还是很感激他。”
“轩郎,你能不能救救他的家眷,他的王妃?”晚晴忽然拽住钰轩衣袖,急切地问他道。
“晴儿,她们这样的身份去做营妓……”钰轩背过脸去,不忍心看晚晴的眼睛:“活不过三天的……”
“轩郎,你带我走,你带我走,我给你做妾,做婢,做粗使丫头,怎么样都行,求你带我走吧……我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想留在这具活棺材里了……”
晚晴听了钰轩的话,不由崩溃地嚎啕大哭,那泪水将钰轩的前襟都打湿了一大片。
“好,好……到时我一定带你走,咱们离开京师,重新开始……”钰轩拥着她,只觉心如刀绞,恨自己当日的荒唐,恨自己现在的无能,更恨那些逼迫她来这里的人,他的心中一时充满了恨,眼尾尽处一片赤红。
二人各怀心事,相拥而泣,浑然不觉外面站着的淑妃和珊瑚。
“娘娘,杜姑娘这般……会不会害了三公子?”珊瑚忽然问淑妃道。
“还是尽快安排晴儿出宫吧,这样子拘着她,实在太残忍了。”钰媚眼底发红,声音微颤,低低道:“趁着年底大赦,给晴儿一个宫人身份,放她回家去吧,她父亲的事情也该了结了。”
珊瑚低眉垂首,良久方道:“杜姑娘的福气真好,咱们三公子待她,原来是真心的。”
钰媚看了她一眼,薄斥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你何必这般拈酸?”
珊瑚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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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其实我觉得晚晴发低烧可能是吓掉了魂,按照民间方子到华阳殿烧点纸就好了,并不需要男主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