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以手遮面,只觉面上一片赤红。
钰媚还打趣她道:“你看你脸都红了,必是心里有鬼吧。我给你支个招,我三哥字写得好,不如你……”
话还未完,便听那老先生忍无可忍地咳嗽了两声,二人忙端正坐姿,晚晴停止了睡觉伟业,继续看手里的《传奇》,钰媚却含笑坐得笔直。
这日晚间,晚晴回屋后,只觉得睡不着,鹊喜却早已鼾声震天。
她便悄悄起身去旁边的花园走走,却见那晚月亮正圆,花园的花开得极盛,微风轻拂,一阵阵花香浓郁,令人心旷神怡。
她想起前人所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不由痴了,反复吟诵了几遍,诵到最后,不由叹息一声。
忽听地杏树下有人笑道:“小丫头竟学起人叹气来了?”再一看,恰是那日遇见的裴钰轩。
裴钰轩依然是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双鬓如裁,说不出的倜傥风流,手里却拿着一个小巧的白瓷描金高脚酒壶,戏谑道:“既是心有愁绪,何不借酒浇愁?”
晚晴猛地见了他,又惊又喜,款款行礼道:“不敢,三公子还没安寝吗?”
钰轩扫了她一眼,笑着反问道:“当然,你看我像安寝的样子吗?”
晚晴心里有些恼他轻薄,便正色道:“如此,那晚晴不敢搅扰三公子雅兴,这就告辞了。”
裴钰轩看她又做出这副模样,不由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关于她的传闻,忍不住逗她道:
“小丫头脾气还挺大,听说你在课上常常打瞌睡,看闲书?”
晚晴听言心中好生不喜,噘嘴说:“谁说的?那先生讲得极好,我……我每次都认真聆听。”
“喔,你还是聆听呀?看来真是认真的很了……”钰轩慢腾腾饮了一口酒,揶揄道:“那你能告诉我《女诫》第一则是什么?”
“卑弱第一。……”晚晴低下头,打着马虎眼,心想先生都不管,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哼!
“便没有下文了?”钰轩等了半天,见晚晴眼睛虚虚看着自己身侧,竟不再说话,忍不住问道。
晚晴噗嗤笑道:“不是没下文,是……我对这事存疑。”
“喔,你存疑?”裴钰轩心想,这小姑娘还真是有趣,每次都语出惊人。
“对呀,这作者曹大家自己出身高门大族,饱读经史,续写《汉书》,为邓太后师,地位尊荣何等显赫,她这样学识渊博的女子,却教女人卑弱,我是不信的。”
“你不信?那你想怎样?”钰轩存心要逗她。
“我想女子若也能博览群经,胸怀丘壑,这一世不嫁人又如何?前朝先贤宋若昭先生,便终生未嫁,以学问立身,也是一条道路,晚晴钦佩的很,便要立志做那样的女子。”
晚晴今日不知为何,信口开河,说到兴奋处,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说了半天,却忽然想起这是对着裴钰轩,忙止住声,羞怯道:
“三公子见谅,晚晴……孟浪了。”
裴钰轩听了她这一大通宏论,不由眯起眼,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一脸狡黠地说:
“你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孟浪,也是晚了……我可都听到了。”
晚晴脸刷地红透,她深恨自己不庄重,被人小看了去,可是今晚不知怎么了,就如失魂一般,明明之前还恼他的,可谁知一见了他,那话竟滔滔来了,止都止不住。
她欲言又止,半日方嗫嚅道:“那,那三公子……不会告诉别人吧?”
裴钰轩手抚树干,斜倚在杏树上,此时已喝得半醉,今晚本来心情沉重,喝了一晚闷酒,谁料来了杜晚晴,不知怎得这小姑娘竟让自己心情大好了起来,他笑着说:“难说啊……毕竟我今晚喝了这么多酒。”
晚晴又急又慌,微微往前一步,哀求他道:“三公子千万别说,若传到我爹爹那里,定要责罚我了。”
钰轩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更乐,便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道:“嗯嗯,传到杜大人那里去,必是不行的。”
说着,煞有介事的看了看晚晴,身子半倾,放低声音对她道:“你放心,我保证这话传不出裴府去。”
晚晴见他一再绕圈子,急得了不得,小声嘟囔道:“就是在裴府也不能传哪,若被裴大人和周夫人知道了,我怎么办?”
“是呀,那到底怎么办呢?……”裴钰轩不紧不慢,举起酒壶又呷了口酒,这才叹息道:“说来这事果然难办的很,毕竟我这人说话一向口无遮拦。”
“那……那三公子……也太不遵守礼法了。”晚晴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
裴钰轩奇道:“我怎得又不守礼?”
晚晴心虚地说:“先师孔子分明说……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钰轩这下没忍住,一口酒全喷了出来,他故作惊讶地问晚晴:“喔,那若是这么说的话,杜姑娘可是有非礼言行了?”
晚晴躲一跺脚,脸涨的通红,咬牙道:“三公子怎得这般……晚晴……晚晴……”
钰轩哈哈大笑,说:“原来杜姑娘也有词穷的时候……罢了,你替我绣个香囊,我便替你遮过这一回。”
说着,凑近晚晴身旁,深嗅了一口,缓缓说:“你身上这香倒是别致,可是桂花?那就做个桂花香囊给我吧。”说完,便又大笑两声,径自离去了。
眼见着月明如洗,一树飞花乱舞,晚晴心咚咚跳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