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看到渝辞的那一刹那,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鞮红一直都很喜欢看渝辞做好角色造型出妆的样子,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冥昭的时候。那种悸动,心颤,每一条血液都在奔腾,每一只细胞都在战栗。
而那时的自己,是和她站在一起的人。
后面的造型一个比一个强,鞠兴的《十八层疯人院》里,是皮靴皮甲皮手套,衬衫的领子高高叠起,配一顶造型感十足的侦探帽,又禁欲又风情。戴着金丝眼镜坐在月光下坐笔记,明明那么专注,可你就是想把她摁到沙发上,从她开了一颗领扣的衣襟处探下去。
再到后面《烽烟陌路》,旗袍一身赛一身的多情,把洋装都比了下去,可军?装一上身,披风一裹,又是旗袍难以企及的飒爽俊气。
鞮红想到这不由笑了笑,
自己还真是,会选戏。
渝辞离她很远,正在闭目养神,但她那个位置也养不了多少,两道大灯打在反光布上的光全映照在她身上,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光太强烈才闭着眼睛,还是真的在休息。
鞮红跟着人群向前移动了点,这个距离她可以看清渝辞身上很多细节,在目光移到渝辞脸上时,不由得心头一颤。
渝辞怎么,也憔悴了这么多?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如涟漪般一圈圈在心池里散了开去。
她怎么没有想到,那些前景演员都熬了三天,那渝辞身为主角,熬的时间耗的精力不会比他们少。
鞮红稍微打量了下四周,火车站月台、雪景、战乱、偷运的枪?支?弹药这几样元素加在一起熟读剧本的她瞬间就有了判断:好家伙,这几天演的是大结局啊!
怪不得熬了这么几天,原来是在磨这段。
剧中的女主是大家闺秀,后来跟着男主从军,姐姐是窑?子里的妓?女,但其实背后一直有听从家族的安排,帮家族弄到一些其他特?工弄不到的资料。分明是孪生姐妹,自己身在泥淖背负了一切,而对方却可以无忧无虑地活在阳光下,何其不公?
为此,姐姐一直都很嫉妒女主,做了不少伤害女主的事。但是到了后期,姐姐和妹妹常有身份互换完成任务的情况,也因此对彼此有了更多的理解,孪生姐妹之间的隔阂冰消雪融。
最后在一次必须由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任务里,妹妹为了弥补这么多年家族对姐姐的亏欠,在姐姐不知情的情况下,代替了姐姐的任务,在飘满白雪的火车站,在明白一切后火急火燎赶来的姐姐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一场必然是妹妹的重头戏,也是姐姐的重头戏,渝辞演完妹妹演姐姐,而且是扮演姐姐的妹妹和一开始扮演妹妹后来绷不住的姐姐,压力不可谓不大。鞮红端详了一下渝辞今天这身,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分辨出,此刻军?装在身的是孪生姐妹当中的姐姐。
现场有执行导演来为群众们说戏,鞮红一边听着一边偷偷注视渝辞,她真的是累极了吧,当初演《子虚劫》的时候渝辞在片场不是默戏就是来同自己讲戏,哪里有睡成这样过。
但是导演一喊开始,渝辞几乎是瞬间进入状态,鞮红听她说过,演员哪里有一秒进入状态的情况,都是在开始前不停地让自己进入状态,这才可以在镜头开机的时候,完美沉浸到角色里去。鞮红这才明白,刚刚渝辞可能也没有完全睡着,没准只是闭着眼睛在进入状态而已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了。
有一瞬间鞮红忽然有点后悔,怎么就给渝辞接了这么个不会照顾人的剧组。
你发什么呆!刚刚喊了几遍跑跑跑!领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鞮红面前,怒目训斥。
鞮红连忙道歉,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响起,然后是熟悉却疲惫的声音。
这批群众都是刚下夜戏没多久,大家都困得不行,不要计较了,抓紧时间再来吧。
那群头见是女主角过来解围,立刻点头笑开,后面怎么安排的鞮红也不记得了,只刚才渝辞在她身后说了一句话,那久违的温柔就像饿了数日的蛇一般,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脖颈,叫她溺死在这如水的温柔中。
幕布配合雪花机抖起,
大雪纷扬而落,女子如一片凋落枝头的花,溅开万点殷红,在震耳发聩的火车鸣笛声中轻盈飘落。
一抹身影在连天炮火中奔上月台,皮靴踏在地上连成急促的鼓点,心里的不安和恐惧都被这细密的鼓点催成崩溃的前章。
胸章的银链不知何时已被扯断,身后长至及地的披风因奔跑而招展扬起。
好几颗流弹险险擦过她身侧,其中一颗划破了她的脸颊,鲜血顺颊而落,很快在她衣襟处绽开点点红梅,她却无暇顾及,一路跑到妹妹跟前半跪下,万般怜惜地将那个还有着温热的身体拥入怀中。
伴随了二十四年的恨意终于湮灭消散。
此时此刻,只余落雪满身,披风扬尘。
离得近的几个跟组演员,都在那里抽抽噎噎抹眼泪,鞮红那边离得远的几个群演,也被剧中气氛感染,一个个站在那看着场中已经站起身,正和妹妹的替身演员商量着什么的渝辞。
太虐了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演的好好啊
这个渝辞还演过什么戏吗?
这幕是她妹妹死了吗?这幕讲什么的?哇好难受啊看着
我擦她真的演的好好啊,我第一次现场看她演戏。
鞮红默默听着他们夸渝辞,心下一笑:那当然,那可是我看中的人呀。
只可惜,我永远的失去了在最近的距离欣赏的权力。
放饭的时候鞮红还在刚才的情绪里没有出来,等抬起头才发现,她走错了地方,居然走到剧组饭的地方来了。恍恍惚惚正要回去,却发现的远处来了一抹颀长的身影,军?装扣子因为绷得太紧解开两颗,披风飘在身后,鞮红几乎是下意识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她她她她她她怎么自己来拿饭了?!!她她她怎么吃这里的饭?小谈没有准备营养餐吗!!
渝辞老师,你的助理刚刚来取过饭了。
我不是来拿饭的。
渝辞的声音就响在一墙之隔,鞮红紧张得屏住呼吸。
啊?那
我是来找人的,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
老师您找谁,我喊人帮您一起找?
谢谢,但没什么事了。
皮靴踏在地上的声音逐渐远去,听在耳中是无尽的落寞。
躲在墙后的人早已泣不成声。
她寻她千百度,而她在躲着她的同时,又极尽可能地追寻着她一缕气息。
她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彼此的存在,却又山重水复,终是不得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