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昭瞬息侧身避过,岐飞鸾却铁了心似的,一招不中又起一招,却又被冥昭轻松避开。
岐飞鸾一双桃花眸中半点柔情不见,惟余赤红!她翻手一掌拍下,雪蚕丝编根根齐断,云篆玉简散落一地,她随手抄起一根,几下身形变幻便朝着冥昭攻去!
她心中怒涛揭天,所攻之处皆是死穴,冥昭又岂能如她意。
书阁四周的帷幕在携雷带雨的狂风中恣肆卷舒,阁门大畅,万卷临江,涛声和着雨幕仿佛要将整片穹隆都倾倒下来。
紫电银霜在空中蜿蜒纵横,将书阁中师徒二人相斗的身形闪作一幕幕剪影。雨声作乱,涛声如鼓,寒光人影交错间,分明是拼死搏杀,却又如抵?死?缠?绵。
岐飞鸾被冥昭制在散落一地的帛书竹简上动弹不得,愤愤别过脸去,却又被强硬钳住下巴拗回来,她瞪眼去看身上之人,却见那一双泛着冷霜的凤眸里,满是自己的狼狈模样。
她身体紧绷咽下唇齿间血沫,将呼之欲出的痛哼也吞回腹中。
撑在她身上的冥昭将这副强弩之末的狼狈和倔强尽收眼中,阴恻恻笑开。
飞鸾,你真这么想杀我?
岐飞鸾牙关死紧,一声不吭。
冥昭却是怒了:我从未薄你,你居然要杀我?!
她其实早就怒了,从见到岐飞鸾潜到自己卧榻之前,手持利刃要取她性命的时候,就已经怒了。只是之前她的怒气还藏在那副好整以暇的虚壳里,此时一旦爆发,纵是掀江倒海,也难承一怒。
我也只是想要活下去我有什么错?!你以为我想害人吗?你以为我乐意这样吗?每一个日夜,每时每刻我都听见他们在我身体里吵闹争斗,这样的日子同身坠炼狱有什么分别?!
好不容易我等到了,我等到了我可以解脱的办法,而你,我最疼爱的好徒儿,居然要为了一个才认识几个月不到的人,打乱我所有计划!甚至
她双目含血,字字如刀:
想要杀了我。
岐飞鸾艰难开口:竹沥是无辜的。
我当然知道他无辜!冥昭指下用力,生生在那本就白皙的下颔处掐到惨白,恨不得生啖其肉般的恨意流淌在字里行间,可你是我的徒儿,为什么成天要向着外人?
那我告诉你,冥昭又笑了,可此时她已撕去那副道貌岸然的皮囊,露出的是狰狞如鬼魅的真貌,我不会让他痛苦太久的,一旦修炼完成,我会亲手了结他的痛苦。这种折磨毕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
岐飞鸾全身的血液都被点沸了,一股脑冲上百会,冥昭眼疾手快将那躁动的双手制住,锁住双腕压上她头顶。过招时岐飞鸾挣扎太过,上身竟有些被她挣得抬起来一寸,又被钳在下巴处的力道生摁下,后脑勺重重砸在四面,头脑晕眩不已,意识尽头响在耳边的,是冥昭阴冷的声音。
所以你看,我终究还是仁慈的。
师父
冥昭一怔:你叫我什么?
汩汩温热从岐飞鸾涣散的眸光中聚起,顺着眼角滑落。
冥昭。
冥昭:
片刻后,她明白了。
你这是要和我断绝师徒关系了?
你们洞虚门为自己的贪念引来的代价,为什么要竹沥来承受?她岐飞鸾此生,再不想以洞虚门香主自居,称呼一变,算是彻底划清界限了。
飞鸾
岐飞鸾望着那个曾经跪在石门前七天七夜求来的师父,只余彻骨冷意:你们,无耻之极。
一声惊雷乾坤震。
冥昭微微抬起上身,万千浮光自她眸中破碎开来,视线在接踵而来的万雷奔涌中颤乱不已,等雷声渐止,她眸中的憧憧光影也似全部静止了。幽深晦暗,极深极沉,末了,她却又沉沉笑起来,整个身体因越来越大的笑声癫颤不已。那森寒凤眸中破开一道痕,像深渊峡谷中仰头望去的一线天光。
纵使是亮的,却也照的人肝胆生寒。
我的好徒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岐飞鸾一阵,那眸光中似有鬼魅,影影憧憧地蔓散到她身边
你不是问我从哪儿来吗?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洞虚门第一代门主。
我也想问问他
究竟在哪抓了我?!!
岐飞鸾浑身一颤,无边火海映入眼瞳,有什么东西在她耳边尖声厉啸,撕裂耳膜。
她想躲,冥昭却不如她意,钳着她的脖子,强行摁入炼狱劫海。
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一个手札?
岐飞鸾连呼吸都要困难了,可思维却异常清晰起来。
手、手札
第二卷 ,我没记错吧?
你为什么不仔细看看?
丝帛为面的手札因她们方才的打斗摔落在一旁,摊开的卷轴上被闪电映亮数行:时而血脉逆流如癫似狂,时而生迹全无僵如沉尸
不知其是生是死,抑或时生时死
体生异腺若霓裳者,百年出一。初代门主偶得,囚于丹室,炼之。
无名,双目浑浊若混沌初开,冥昭瞢闇
故以冥昭唤之。
随着一声惊雷炸响,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彻底破开。
岐飞鸾怔怔望向她身上那人,全身的灵魂都像被人撕扯着带离自己的躯壳,她的身体好像被人劈开两半,一端烧灼在烈火之中,生疼滚烫;一端浸泡在冰川之下,刺冷冰寒。
飞鸾,你如此心疼竹沥。
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呢?
冥昭轻笑声响在耳畔,岐飞鸾觉得自己怕是已经疯了。
百年前,初代门主,那个被无休无止折磨的炉鼎,冥昭
如果说刚才她听到洞虚门的计划,知道他们想要如何对待竹沥的时候她还只是愤怒,那么现在在她得知百年前,冥昭竟然在百年前就受到这样的折磨之后,她已经崩溃。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特殊的腺体,还是因为这种残忍的修炼之法,让冥昭存活至今,甚至还没有改变容貌。但是这种长生与美貌,但凡一个心智健全的人都不会想要拥有。
存活百年代表什么?
历经七任洞虚门门主,这些关于霓裳的用法,配合的药方药材都记录在册,纵使普通门徒和香主没法靠近这间书阁,但是每一任门主还是可以的。每一任门主都能通过这些资料,对囚禁在丹室的冥昭进行惨无人道的修炼。
百年荏苒,弹指一瞬。
但是对于冥昭来说,每一个瞬间都如死过百回。
百年的寿命,意味着百年的折磨。
冥昭冷笑:我来洞虚门之前的记忆,早就被他们洗的一干二净。而我的脑子里,全都是不属于我的肮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