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飞鸢斜眼看卫平,古怪地笑。
夜夜睡在不同地方的卫真钰是谁?
南海上踏潮头, 西山巅看日出的卫真钰是谁?
为了杀一个人, 千里夜奔的卫真钰又是谁?
他语调转了几个弯:哎呦, 原来卫管家不喜欢出远门呀。
我更喜欢呆在家里。卫平转身,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冷冷瞥他一眼。
现在宋潜机闯龙潭虎穴更重要,卫平没心思跟蔺飞鸢多计较,回头微笑道:
先生决意远行,我先去准备。
准备什么?宋潜机问。
自然是带够符箓法器灵石。卫平心想,还要再加紧训练护卫队。
不必忙了。今日晚饭也不必准备。宋潜机道,叫上小孟,一起来吃就好。
纪辰大惊:师兄要亲自下厨?!
我给你们煮面。宋潜机问,如何?
先前孟河泽说他做面极好吃,其他人都说想吃,他便记下这件事。
当然好!卫平喜道。
纪辰一声欢呼。
孟河泽今日登上每座城墙、角楼,检查安防,询问丰收节前,卫平做下的部署。
他不得不承认,卫平确实细心警惕,已经做到最好。换作自己,也不一定能及时揪出刺客。
宋潜机遇刺,似乎是一件意外。
只怪刺客太强,而且团伙作案。
可是我冤枉了卫平?孟河泽一边想,一边向天城的家中走去。
自从接来爹娘和管家夫妇,他在天城也有家了。
虽然没有孟府大院的富丽堂皇,上下几十口的热闹,但温馨平实,令他心中妥帖。
一阵风吹过,轻烟飘出院墙。冷冽的空气中,忽而多了温暖的香气。
是蜜汁烤肉的味道,还放了千渠十六香!孟河泽惊喜。
孤身在外闯荡漂泊时,最想这口家乡味。
或者说,是想念猎队一起打猎、夜里点着篝火烤肉喝酒、唱歌聊天的时光。
随风飘来的,不仅有熟悉的烤肉香,还有阵阵欢乐笑声。
孟夫人守礼,孟老爷严肃,很少笑得如此大声。
在家聊什么呢?孟河泽侧耳细听,其中还有一道少年声音。
孟河泽脸上笑意瞬间消失,破门而入,大喝一声:卫、平!
院里点着烤炉,炉上挂着吃了一半的羊腿、桌上温着热酒。
而孟夫人正拉着卫平的手,双眼竟泛泪光:卫管家,多谢。
卫平,放开我娘!孟河泽大步上前。
孟夫人却开口招呼儿子:争先啊,你有这样的好朋友,娘就放心了!都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娘替你高兴。从前听人说,仙家无情,看来都是瞎话,修士也是人啊。既然是人,就该有父母、有朋友。
孟河泽一时愣怔。
什么情况?
伯母您太客气,平日里孟兄关照我更多。卫平低头一笑,羞涩腼腆。
他像那种性格老实、勤快肯干,最讨长辈喜欢的好少年。若在私塾里,所有家长都会劝自家孩子跟他做朋友。
孟河泽怒瞪他,传音道:谁是你的伯母?!
只听孟老爷欣慰道:卫总管亲自送来千渠特产,为我们置办吃穿用度,还亲自下厨烤肉。我家争先都不如你这般细心吶。
我是孟兄亲自带进宋院的人,这管家一职,全靠孟兄替我求来。我二人情同手足,八拜之交。卫平对孟老爷道:伯父、伯母,万万不要与我客气,若不嫌弃,就当我是你们干儿子。叫我小卫就好,孟兄不在的时候,我来孝敬、照顾二位。
孟河泽咬牙切齿:你竟说我跟你情同手足?我怎么不知道?
卫平毫不尴尬,只笑容黯淡勉强,令人心疼:
在我心中,一直如此但我修为不如孟兄,确实高攀了。
孟河泽震惊地看着他。
你说的是人话吗?
谁上午在暗巷打了我?不是你?
孟老爷见状轻咳两声:争先啊,虽然你做了修士,但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交朋友是交心,互相帮衬,彼此扶助,不在乎修为一时高低。爹教过你的立身之道,你可还记得?
孟河泽勉强笑道:是,爹,儿子当然记得。
孟老爷又敲打儿子两句,孟河泽一一答应。
被卫平看到自己当儿子的一面,孟河泽恨不得钻进烤炉,硬着头皮道:
爹,娘,我和卫总管还有些话说。
好了,你们年轻人多交流。孟老爷欣慰道。
孟夫人临走前,回头温柔地笑:小卫下次再来,就别忙下厨了,也尝尝伯母的手艺。
好,伯父伯母下次见。
你搞什么?!为什么来我家?!
等父母回屋,孟河泽冷下脸,一把揪过卫平,一路扯出院门。
我搞什么?卫平懒洋洋任他拖:我来一趟,伯父、伯母多开心呀。他们从住了大半辈子,最熟悉的青鹿郡,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千渠郡,身边虽有孝顺儿子,有忠心老仆,也会不习惯吧?
我今日给他们介绍千渠风土人情,带他们去逛了千渠坊,还买了许多新鲜玩意。你娘喜欢打牌,我介绍邻居阿姨做她牌友,你爹爱下象棋,我介绍街口下棋的大爷与他认识。
我做了这么多事,你不谢谢我,反而骂我,是何道理?
孟河泽听得不好意思:我、我谢谢你!他回过神,但你若是居心叵测
我没空叵测。卫平打断:宋潜机要去华微宗,赴陈红烛的订婚宴。这才是我来找你的正事。
你说什么?!
卫平重复一遍:这事你管不管?
孟河泽神色变得冷静且严肃:宋师兄已经决定的事,我改不了。为今之计,只有早做准备。
卫平心想,幸好有孟河泽,比纪辰靠谱得多。
我建议加急训练护卫队,最好能练成一套剑阵,你做阵枢,布阵御敌时同进同退,事半功倍。
孟河泽点头:这事不用你操心,我会安排。
卫平得他保证,心情甚好。
轻咳两声,学着孟老爷语气道:争先啊,我知道你争强好胜,一心求道。可你也要与朋友好好相处,好朋友是一辈子的事。修士寿命长,有朋友陪伴,才不孤独啊。儿子,爹不多说了
滚!孟河泽扬了扬剑鞘,作势要打人,却不敢真动手。
若卫平回去哭惨,他爹娘还不是要打他。
卫平问:你让我滚,我就先滚,晚上宋院吃面,你来不来
他两句话连在一起,好像煮面的人是他自己。
我要去练剑阵。
卫平从道旁折下一条枯柳枝,在孟河泽眼前晃,惹得对方不耐烦地偏头:不去了。